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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广州的墨家以拐骗幼女要求警察处理,马天明不可能一直拖延不办。
  小芬一边担心家里人找到这儿,一边对郑成功感到失望,眼泪汪汪委屈不已,决定回家接受命运的安排。临行前,小芬要求不通知郑功成,她一个人静静地来,一个人静静的走。
  “你如果愿意留在这里,我和青梅都能帮你。”
  “不了,这是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我当时听到消息,直接就跑掉了。她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如果宁死不屈和他们对抗,想必他们也舍不得委屈了我。”
  “好好和家里人说,千万不要极端,照顾好自己才有抗争的本钱。”
  “嗯。”
  到了火车站,小芬泪眼婆娑依依不舍,却不得不挥手向梅月婵和青梅告别。??????????眼看又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各奔西东,从此缘分散尽天涯相隔,大家心里都很难受。
  半个月,就是青梅的生日。她想籍此做最后的挽留:“小芬,和我一起过完生日再走吧!”
  小芬疲惫地摇了摇头,残淡的笑像一朵褪色苍白的花:“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儿了。”说着,含泪摘下脖子上的玉佛,亲手给青梅带上,不舍地说:“你别嫌弃,这都是新买的。算我送你的礼物。”??????????然后又退下细白手腕的玉镯,拉过梅月婵的手,戴在她的腕间,泪目道,“梅姐姐这是送给你的,我不会忘了你们,你们也要记得我。给我写信!”
  青梅忍不住问:“小芬,你几月生的?我回你什么礼物好呢?”??????????小芬说,我是二月生的。
  这个日子让青梅难以置信,表情怪异地扫了一眼梅月婵,诧异道:“你比梅姐姐生日还早。我前几天刚问过,她是五月。”
  “啊?”小芬一听,忍不住破涕为笑。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梅月婵年长于她,口口声声姐姐长姐姐短叫了一年多,竟然比自己还小,一下子觉得有些难为情,询问似地望向梅月婵。梅月婵不语,清甜的笑容已是答案。
  小芬觉得啼笑皆非,难为情地撅起嘴巴,嘟囔:“感觉你很成熟,像姐姐的样子。”
  小芬圆圆的苹果脸,一双杏目再加上红嘟嘟倔起的嘴唇,如她喜欢的洋娃娃一样,可爱至极。
  梅月婵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在耳后:“可能一个人成不成熟不在于年龄,在于她的经历。一路保重。”顿了一下,心中涌动不息却无处诉说的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句简单匆深情的叮嘱:“回去后,去看看你表哥,劝他少喝点酒,照顾好自己。他心里委屈。记住,小芬。”
  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梅月婵已泪花盈动,但她强忍着没有让这防不胜防的脆弱流出眼眶。
  心中纵有似海深情,只能自己默默体味。一场宿命的缘深份浅,也曾繁华如梦,但此时只能饮恨诀别化作一场云烟。
  当初在广州时,姜少秋闻听她婚姻的遭遇,曾经向她讲过一个名叫赵五贞的姑娘,那个悲壮的故事,令她无比震惊,至今难忘。1919年11月14日的长沙,南阳街眼镜作坊,年方21岁的赵五贞,因不满父母包办婚姻,将她许配给一个大自己20岁的男人。多次反抗无果,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于出嫁当天在花轿中用剃刀刎颈自杀。
  当时讲这段故事时,姜少秋脸上,显现一种平时少有的沉郁。鼓励她,要为自己的命运和婚姻争取自由。
  事过境迁,谁料想,那个曾经鼓励过自己的少年,竟然被这种冷酷无情的冰雨,绞杀而为人的熠熠光华。
  “嗯,我一定去。再见了。”小芬不舍地点了点头,生怕淬不及防的脆弱再次决堤,冲她们俩挥了挥手,捂着脸,头也不回的随着人流挤进熙攘的火车站。
  拥挤的人群里,再也不见小芬的身影,梅月婵和青梅才怅惘的收回目光。
  冬日的太阳瞪着通红的眼睛,透过薄薄的晨雾,凝望着人间一场又一场生死别离,徒劳无功无动于衷。
  浓艳的朝霞很快消散,两个无奈的影子沿着来时的路,沉默着缓缓而行。??火车鸣笛的声音早已经散尽,它将按照自己的方向,一去不回。
  这个清晨,过于静谧,以至于让人怀疑,这场分别可是昨晚一场苦涩的梦?
  “小芬呢?”一个熟悉的声音气喘吁吁从背后传来。两个人抬头一看,一时间,不知该为这突来的惊喜感动泪目,还是该为他晚到一步而惋惜遗憾。
  几天来,郑功成也无比纠结。因为年青懦弱曾经与第一个深爱的女孩插肩而过,这一次,他一定要鼓足勇气抓住自己的幸福,否则将同样又是一场他终生频频回望却无法解脱的痛苦轮回。
  候车室已经空空荡荡,三个人焦急的在站台上寻找着小芬的身影,快要绝望的时候,居然在一处角落的长椅上,发现了靠着椅背歪头甜甜入睡的小芬。被叫醒后的呆萌模样和因为睡着错过火车时间的经历一样,简直让人涕笑皆非。
  在她旁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位衣衫单薄形容枯槁的母亲永远安眠,黑夜收留了她千疮百孔的生命以及所有附加的痛苦,怀中婴儿瞪大惊恐的眼睛发出无助的嘤嘤啼哭声,她永远也听不到了。
  大家的心也迅速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撕开,轮番的怀抱都无法安慰这个小家伙的惶恐不安和哭声。他虽然还不会走路,心里却已经刻下母亲的模样。一双瘦弱的小手,始终执着的伸向无声息的女人。
  轮换到小芬时,这种让人心碎的呼唤在她最不合格的姿势、并不情愿的臂弯里,竟难以置信的得到安放和遏制。
  小芬耸起眉头,有些哭笑不得又充满了新鲜的好奇。
  这一趟错过的火车,冥冥中翻动生命的另一场转折,谁又能说,每一场江湖的相逢不是宿命的邂逅。一条生命就在这样一个宁静而寻常的夜晚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望着幽冥两隔的母子,梅月婵再一次深刻的明白,每个人生命都有匍匐的黑夜。生与死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
  “我想收养这个孩子。”
  小芬的声音很小,有些怯怯的。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她自己也不能肯定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是否是一时冲动。
  一个未婚的女孩,能不能照顾好尚在怀抱中的婴儿另当别论,闲言碎语足以淹没她的勇气,比这些更让她纠结的是眼下郑功成的态度。
  郑功成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小芬认真想了一下。
  “我,我想收养他。”小芬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恳求的望着郑功成。
  小芬的脸上浮现着坚定的神态。
  这个冒昧的问题让郑功成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刚有点眉目,无缘无故节外生枝多出一个孩子。
  “郑大哥,我们一起养他吧。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自己。我亲生母亲生完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父亲的四姨太,就是我现在的母亲,她的孩子不幸天折,却再没生育。于是我就过寄给了她,她对我视如已出。虽然不是嫡出。哥哥们仍对我倍加疼爱。郑大哥。”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快乐的女孩,竟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凄凉身世。这个都心寄锦上添花的世界,几人愿意抚慰陷入沼泽的手。
  小芬移开放在怀中婴儿脸上的目光,肯切渴望地望着郑功成:“这个小生命,我们收养了吧。”
  “我们能把他养活吗?一时冲动容易,能不能把它养活?唉――”
  郑功成并不排斥这个不幸的小生命,但是抚养他长大谈何容易。小芬娇生惯养,生活技能一无所知,自己仍是个大孩子而已,能不能把这孩子养活真是个问题。
  “我是什么都不会,但是可以学呀。做饭洗衣服我都可以慢慢学,我还可以教他英文,画画,弹琴。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学会。”小芬语速很快,认真着急地望着郑功成,再次信誓旦旦的恳求他:“未来的生活我什么都愿意学,因为我想照顾你。我也不再是墨家的小姐,而是你,郑功成的太太。”
  小芬的一番话让人为之动容。郑功成虽然还是不放心,事已至此,又不得不一脸宠溺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突然觉得小芬一瞬间长大了。一个女人肯放下娇贵的身份和他相依为命开始平凡的生活,还有什么比这份情谊更值得珍惜的。
  出火车站时,阳光直直的照在人脸上,梅月婵眯了下眼睛,她能听到阳光微动的声响,干净的天空是对人间的一种安慰,让人百感交集。
  郑功成把旅社和房产的所有手续,亲自签字按上指印,移交梅月婵代管。两个人也为婴儿寻到了可心的奶妈,??????他们要去的地方,选择了大洋彼岸小芬曾留学的英国。
  在送过梅君的码头,大家一起见证了他们幸福旅程的开始。
  黄浦江水平静而安详,一群群水鸟在水天之间盘旋飞翔,几尾羽毛象一曲尘缘旧梦,华丽无声的飘落下来。夜雨清洗过的天空,湛蓝而干净,又一个新的黎明,容光焕发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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