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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父亲大嫂一般无二的口吻,不合她心意,但她知道,他和父亲大嫂一样,初心都是为她好。
  所以她感激。
  因为真心难得,所以哪怕他所说的话她并不认同,却也珍惜他的善意。
  可现在,她似乎要让他失望了。
  “我不想忍了。”宜生道。
  你总让我忍一忍,父亲也让我忍,所有人都让我忍,可是现在,我不想忍了。
  沈问秋沉默半晌,双拳握住又松开,松开又握住,几乎过去半柱香时间,才忽然释然似的,对宜生轻笑道:“既然不想忍,那就不忍了吧。”
  宜生便像得到长辈认可的孩子似的,眼里带笑却又涌出了泪。
  “离开伯府后诸事小心,你……七月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若不在,找靛青靛蓝都可以。七月缺什么了也告诉我,别自己硬撑着,哪怕你离了伯府,七月也还得叫我叔爷爷,你若想还想让七月认我这个叔爷爷,就别有什么见外的想法……”
  沈问秋絮絮地说了很多,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见时间已经不短,才终于让宜生离开。
  宜生打开门,就见到门外沈承宣几乎要冒火的眸子。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再不关心。
  要离开这里了,要自由了!
  这个念头猛然冒出来,就像煮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地不停冒着泡,那喜悦几乎撑满了她的胸膛。
  沈承宣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丢下那一摊心思各异的人,宜生满心雀跃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迭声地吩咐红绡绿袖收拾东西。
  简单收拾一下,今晚就回渠府,向父亲秉明和离的事。以父亲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同意她和离,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父亲。只要将沈承宣灵堂宣淫之事告知,即便是父亲,也不会再阻拦了吧?
  说服父亲后便去官府报备,正式与沈承宣解除关系,从此,伯府高高的院墙便再也困不住她。
  想到这里,宜生觉得脚步都轻快地像飞起来一样。
  “快些快些!”她笑着催促红绡绿袖。
  “少夫人!”院门外忽然传来大喊。
  宜生疑惑地向外看。
  “少夫人,快带上大小姐,有圣旨到!”
  一个不熟悉的下仆跑到院门口,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恐慌地喊着。
  红绡绿袖收拾的动作一停。宜生的笑容也猛然僵住。
  圣旨?什么圣旨?
  为什么会有圣旨?
  威远伯府早失了圣心,上次接圣旨还是老伯爷沈振英去世,先皇为老伯爷追封。
  从那之后,伯府再也没有接过圣旨。
  这时候,为什么突然有圣旨?
  宜生忽然有些心慌。
  ☆、80|7.01
  大厅里已经挤了乌泱泱一群人。
  沈承宣一家三口自然在,西府的人也是一个不落,而刚刚赶回来的沈问秋,也赫然在列。
  沈承宣三人虽然竭力忍住,但还是隐隐露出喜色。看着三人神色,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宜生心下一沉,脚步登时一顿。
  那边厢,沈问知三人正围着传旨的天使连声恭维,并试图打听点儿关于圣旨的消息。被簇拥着的天使皮肤极白,面目清秀如好女,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却身着御赐的大红织锦斗牛服,看来很受宠幸。
  “那是张之鹤张公公,听说是当今跟前的第一红人……”下仆悄声提醒了一句,证实了宜生的猜测。
  不过,听到张之鹤这名字,宜生还是愣了下。
  这名字她听过。
  当今登基后重用了许多宦官,其中最宠幸的,便是这个张之鹤。甚至据说许多“无关紧要”的奏折,都是由这个张公公批阅的。
  “陛下何其糊涂!宦官弄权由来已久,前朝便是灭于宦官和外戚之手,陛下怎地还不警醒?反而愈发宠幸那些阉人!尤其那个张驴儿,不过是个媚上欺下的小人,让他批阅奏折,这不是胡闹么!”回娘家时,宜生曾偶然听父亲渠易崧这样痛心疾首地道。
  张驴儿便是张之鹤。
  他出身京郊的农家,因家贫才去了势入宫。先帝时,他不过是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当今登基后,不知得了怎样的机缘,竟然一步登天,成为当今的贴身內侍,甚至还染指朝政,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然成为内廷最炙手可热的宦官。
  据说张驴儿入宫后跟着大太监学了认字,觉得张驴儿这名字太过粗鄙,遂给自己改名为“之鹤”。只不过,在他还是个小太监时,没人把这个文雅的大名当真,多数还是以张驴儿呼之。
  不过,如今却是没几人提起张驴儿这名字了,哪怕是在宫外。
  但渠易崧素来不喜宦官弄权,因此故意以张驴儿称之,以表示厌恶不屑。
  但是,渠易崧再怎么厌恶不屑,张驴儿,张之鹤,也是如今皇帝跟前最当红的大太监。
  现在,这个皇帝跟前最当红的大太监居然来伯府传旨?
  厅内,张之鹤的声音响起:
  “威远伯莫急,待会儿您便知晓了。不过,咱家跟您保证,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您呀,生了一个好儿子。”面对沈问知等人的探寻,他拿着腔调,笑呵呵地道。说话时还瞅了一眼沈承宣。
  即便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听到这更为确切的讯息,沈问知三人仍旧不由欣喜若狂。
  好事儿,生了个好儿子……
  那还能是什么好事儿?自然是册封沈承宣为世子!
  从先皇还在时便多方活动,今上登基后又是费劲了心思,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威远伯府的爵位不失,为了他们这支可以完完整整继承伯府?
  可努力了那么久,今上已经登基快一年,沈承宣都三十岁了,册封的旨意却迟迟不下,请托的人总是说快了快了,快了几个月,仍是一点儿没一点动静,让人焦躁又窝火,却除了隐忍等待外没一点法子。
  可如今,旨意真的来了!
  还是御前红人张之鹤传旨,御旨亲封!
  请封世子的折子早就呈了上去,若是圣上对威远伯府不上心,随便准了折子,宣个小太监传旨就行,一些没落勋爵家的请封折子便是如此待遇。只有圣上在意的、放在心上的,才会派心腹大太监传旨,并赐下许多财物以示恩宠。
  早在张之鹤等人上门时,沈问知谭氏便得知,除了传旨的太监们,一同登门的还有数十宫廷侍卫,这些侍卫们,可是押着好几辆沉甸甸的马车进府的。
  马车上是什么?自然是御赐的财物!
  想到马车进府时那深深的车辙印,谭氏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御赐的财物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财物背后代表的意义,是当今对威远伯府、对沈承宣的恩宠!
  自儿子出生便盼着的心愿终于得偿,果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谭氏喜地差点两眼迷瞪,旋即双手合十,颤抖着嘴唇念了几声感谢佛祖保佑老天保佑。
  谭氏猜到的事儿,其他人自然也猜到了。
  大部分人自是喜不自禁,就连下人们也喜气洋洋的,毕竟主子好了下人才能好,唯独西府沈问章和其夫人李氏却悄悄撇了撇嘴。
  不,还有宜生。
  站在厅门外,宜生的心微微下沉。
  沈承宣被封世子了,那她手里的把柄还有用么?她看了眼谭氏三人,却见三人依旧沉浸在喜悦中,浑然没在意她的到来,似乎也没想到此事对于她的影响。
  不,没事的,哪怕被封了世子,谭氏三人也不敢让她将那丑事抖出去,不然就算封了世子,要收回去也很容易。
  只是,皇帝前头刚封了沈承宣为世子,她后头就跟沈承宣和离,这似乎有打皇帝脸的嫌疑……
  不,只要皇帝不关注沈承宣就好了,哪怕再拖上一段日子,也得真的和离了。
  宜生心头念头转过,稍稍安慰了自己一番,旋即又想起别的。
  张之鹤是当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据说圣上甚是依赖他,片刻都离不得,因此张之鹤无事很少出内廷,传旨的差事他虽然也做,但次数却屈指可数,传旨的人家无不是位高权重、深得圣心的人家。
  以沈承宣的身份和伯府如今的光景,就算是要册封沈承宣为世子,似乎也用不着出动张之鹤吧?
  宜生在心里将张之鹤的来历过了一遍,心里升起丝疑惑。
  带着这丝疑惑,她踏进了大厅。
  进入前,下意识地将七月护在了自己身后。
  她本不想将七月带来,但那传消息的下仆一再强调,天使着令,要伯府所有主子都去接旨。这所有人,自然包括七月。
  一道好听的男声传来,“这位就是宣少夫人吧?”
  明明被一群人簇拥着,张之鹤却第一时间发现了进入大厅的宜生。他眯着眼,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了宜生一番后,竟然一口道出宜生的身份。
  宜生有些惊讶。她可没见过这位张公公。
  谭氏急忙回道,解答了宜生的疑惑:“正是我那儿媳,拖拖拉拉的,这许多人就等她一个,害得大人也久等了,实在是失礼。”说着狠狠瞪了一眼。
  宜生恍然,原来是只差她了。
  对谭氏的眼神视而不见,她上前几步,略一施礼:“见过张公公。”
  “无妨,总要等人齐了才能宣旨。”张之鹤轻笑着挥了挥手,算是回应了谭氏的话。
  他笑声如铃,声音也极好听,虽然也阴柔似女子,却与一般宦官尖利的声音很是不同,倒是难得。
  只听他用那好听的声音,对宜生道:“您身后的就是府上孙小姐?久闻孙小姐美名,可否让咱家一观?”
  宜生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之鹤依旧笑吟吟地,看不出丝毫厉色,也没有多少身为御前红人的骄矜倨傲,看上去倒很是和善。
  眼神瞅着宜生身后,似乎很是好奇。
  久闻美名……这美名的美自然不是指通常所说的德行之美,而是实实在在的”美丽”之名。
  经过那场生日宴,七月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的确更加响亮了,一般人说久闻美名,倒也不算夸张。
  但是,张之鹤可不是一般人,他这样的宫廷内侍都听说了七月,那……宫廷的主子们呢?
  宜生迟疑了一下,稍稍侧身,将身后的七月露出来。
  张之鹤的目光便立即锁在了七月身上。
  七月穿着家居常服,一身半新半旧的粉色碎花襦裙,头上简单梳着双丫髻,只看打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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