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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很快,那小姑娘又解出了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
  第六道
  ……
  一道又一道,似乎不过片刻,便追上旁边那位国子监博士,然后五十三道、五十四道、五十五道……
  伙计喊了一声又一声的“中!”,人群拍手惊叹。
  那位国子监博士干脆不再苦思,专心盯着那小姑娘。
  沈承宣也在盯着小姑娘。
  或者说沈家灯楼周遭的所有人都在盯着小姑娘。
  国子监博士在看,沈承宣在看,沈问秋自然也在看。
  有人想看这纤纤稚龄的小姑娘能否解出这一百八十八道连环谜,有人想看这小姑娘面纱下遮住的究竟是怎样的面容,抑或有人两者都想看。
  半个时辰后,小姑娘递给伙计最后一张纸。
  伙计将纸向沈家子弟展开。
  沈问秋点头。
  “中!”
  伙计嘹亮喜庆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条街。
  小姑娘笑起来,即便蒙着面纱,也掩不去眼里的小得意。
  恰好一阵风吹来,掀起面纱一角。
  沈承宣只觉得眼前万千烟花绽放,绚烂地再也看不见任何外物。
  “小姐小姐!”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跑来,拉着小姑娘就要跑,“夫人找您呢!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奴婢一顿好找!”
  小姑娘眼里的得意褪去,脸色瞬间惨白,像偷吃点心被抓包的小孩子,满眼委屈和惶恐,也慌慌张张就要走。
  那一刹那,沈承宣做出他一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他冲出昏暗的灯棚,冲到那小姑娘身前。
  小姑娘惊讶地看着他。
  “我叫沈承宣,威远伯嫡长孙。”他话声颤颤,语速飞快,指着身后还挂着那一百八十八道连环谜的灯楼道,“这座灯楼,我家的。”
  话声颤是因为紧张,语速快是因为怕说慢了她就走了。
  从未如此过啊,心跳如擂鼓,手心都在冒汗,毛头小子似的紧张忐忑视死如归。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事后想想,真是丢死人了。
  好在,她没有笑话他。
  她用那又黑又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小刷子似的上下扇动。
  然后便被那不解风情的丫头急慌慌地拉走。
  沈承宣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一颗心似乎也跟着她远走了。
  元宵后第二日,他听说小叔在打听那小姑娘的来历。
  他惶惶不可抑,找上母亲。谭氏立刻借故让沈问秋为生病的威远伯求药,将沈问秋打发出京城。
  然后便是辛苦打听,终于打听到那时渠翰林家的掌上明珠,渠宜生,年方十五,才貌双绝,因家教甚严,养在深闺人未识。
  于是他磨着母亲提亲,磨着渠翰林应许,使出百般手段,千辛万苦终于抱得美人归。
  洞房之夜,看着惦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小姑娘披着嫁衣,成为他的妻,他像是追着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终于要到了糖,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终于把这糖含在了嘴里,谁来也抢不走。
  小叔回来了也抢不走。
  小叔抢侄子的女人,要脸么?世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
  可是,现在,这颗糖狠狠地敲碎他的牙,要自己飞走了!
  ☆、79|7.01
  谭氏和沈问知还在为七月的去留扯皮不已,沈承宣看着宜生平静的脸色,心里的茫然却越来越大。
  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不是已经是他的妻了么?
  妻子的去与留,不是应该由他这个夫君来掌握的么?
  谭氏曾在他耳边念叨过数次,想要让他休妻,婆媳争执时,谭氏也曾用休妻做杀手锏威胁宜生,那时候,宜生分明是容忍退让,只求不被休弃的啊。
  历来只有夫家不要的女人,哪有几个女人会主动求去?
  可是,纵然再怎么不解,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渠宜生,他的妻子,他本以为已经含进嘴里咽下肚腹的糖,不要他了。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被父母宠溺,养成一副霸道性子,经常跟同龄的孩子抢东西,因为伯府嫡长孙身份,少有什么是他抢不到的。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吃过瘪,当遇上府外的、比他出身高、比他拳头硬的孩子时,哪怕他使了手段得到了,常常还是会被对方再抢回去。
  同阶层,甚至高一阶层的小孩子跟自家的孩子抢东西,威远伯夫妇自然不会管,所以哪怕东西又被抢走了,沈承宣跑去跟谭氏哭诉,也无法向对待府里的孩子那样将东西抢回来。
  他就跑去跟祖母刘老夫人哭诉——小时候,他似乎有过一段跟祖母刘老夫人极亲近的时光,只不过越长大越觉得与大字不识几个的祖母无话可说,祖母又常年闭门不出地礼佛,才越来越疏远了。
  但沈承宣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刘老夫人抱着小小的他,面容与京中同龄贵妇们比起来老态许多,除去身上的锦衣绸缎,就像一个真正的农家老太太。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啊,你莫强求。”
  刘老夫人摸着他的头,满脸慈祥地说着。
  那时候,他不懂这句话,后来懂了,却对此嗤之以鼻。
  他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哪怕用上手段,抢到手里就是自己的了。
  可是,现在,他似乎忽然明白了祖母的意思。
  有些东西可以争抢来,有些东西,哪怕抢到了,却终究还是会失去。
  他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委屈,还有即将失去的恐惧。
  “你走吧,七月也带走……”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着,然后看到父亲母亲惊讶不解的表情,以及宜生微微皱眉的样子。
  宜生却警惕地看着他,怀疑他要耍什么花招。
  “你走,七月也可以带走。”他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但是,只要你想回来,伯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宣儿!”谭氏不悦地叫道。
  什么伯府大门随时为她敞开?她渠宜生今天要出去了,以后求着也别想再回来!
  沈承宣却没有看谭氏,他只看着宜生,依旧面无表情,眼里却隐约有丝祈求。
  毕竟相处多年,刹那间,宜生忽然看懂了他的眼神。
  他在示好,在用最后的示好来挽留她。
  可是,那又怎样呢?
  宜生缓慢却清晰地摇了摇头。
  那眼里的祈求便如同春日水面的薄冰一样片片碎裂开来。
  “那么,写和离书吧。”宜生道。
  ……
  和离不是夫妻两人关起门就可以解决的事,需有双方诸亲见证,由丈夫写下和离手书,再上报官府,方算解除夫妻关系。
  “总得去渠府一趟,把亲家请来。”谭氏眯着眼道。
  宜生:“不必了,待我回去与父亲秉明即可。”
  谭氏眉头狠皱,却没再说话。沈问知轻叹一口气。
  把柄被人捏住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红绡很快拿了笔墨来,沈承宣红着眼,朝宜生看了又看,依旧得不到半点回应后,终于死了心,一笔一笔地写下和离手书。
  解释怨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沈问秋挟着满身风霜归来时,沈承宣正写下最后一行:丙申年九月廿四,沈承宣谨立。
  “等等!”沈问秋高声喊。
  ……
  “为什么?”沈问秋问,话声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
  自然是疲倦的,一路未停奔波百里,下马便急急赶来,阻了沈承宣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顾不得避嫌,要求与宜生单独说话,只为说这一句:为什么?
  面对沈问秋,方才仿佛石头一样油盐不进的宜生,瞬间变得拘谨起来,甚至还有丝忐忑和内疚。
  她可以对伯府的每一个人冷面相向,甚至撕破脸皮,从此陌路,但只除了沈问秋。
  这个丈夫的小叔,是这府里唯一让她感受过温暖和关怀的人,她可以对谭氏沈问知等人不假辞色,可以用把柄拿捏威胁他们,但对绝不会这样对沈问秋。对沈问秋,她心里是感激的,所以自然不想让他失望伤心。
  沈问秋性子不算热乎,平日对她也淡淡的,起初她还觉得这个三叔性格冷清不好接近,但相处益久,便发现他是面冷心热。
  宜生还记得,那是刚成亲不久,她才失了第一个孩子,谭氏却趁机给沈承宣塞了两个妾,她那时才十六七岁,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顾着身份和素日的教养不吵不闹,但心里却实在难受,于是她支开丫鬟,跑到无人的柳园偷偷地哭。
  谁知道,沈问秋竟然恰好路过。
  他没有立刻现身打扰,而是待她哭累了,情绪渐渐平息时才现身。
  得知原因后,他没有指责她不够大度贤惠,反而和蔼地开解劝导,像一个真正的长辈。
  忍一忍,无论如何,你总是正室,况且,承宣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你。他这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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