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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宓儿听着洛尘的话,若是一年前她信,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早已融化为一团,但是现在……
  公孙宓儿默默道:“是吗,即如此爱我,那么若是我与扶荣,日后你登上帝位的千千万万个扶荣想必,只选其一。”
  “这有何可比较,世间万物于我而言并无可留恋之处,宓儿,你不信我。”
  洛尘自公孙宓儿说他日后登上帝位便知晓他昨夜的一番话并未被宓儿放在心上。
  而公孙宓儿没回洛尘,她们一同也算经历了许多,她也非三岁孩子,是真是假自古都不是嘴上说的。
  公孙宓儿坐在床榻上,问着洛尘,“那个故事还有后续吗,洞房后呢?”
  公孙宓儿对这故事感兴趣的很,洛尘可不搭理公孙宓儿,先前都是她对他爱搭不理,这回也该轮到他了。
  公孙宓儿扯扯嘴角,心中暗叹洛尘当真是小气的很,后来白日里无事再回想起洛尘同说的那个故事,怎隐隐觉着有些像是他们一般……
  第二日,扶荣被王后送回了娘家,说是体谅她,特准许她回家待上半月,这当真是明目张胆的为公孙宓儿与洛尘制造机会。
  细沙本以为自家小姐愿让太子殿下宿下必是改了主意的,要同那扶荣侧妃一争高下,结果谁知晓她在一旁听着她家小姐缠着太子殿下是要听话本子……
  公孙宓儿:“昨夜睡的可好?”
  洛尘:“不好。”
  公孙宓儿:“可做梦了?”
  洛尘:“未曾。”
  随后公孙宓儿便放下自己的笑脸,一副要送客的神情,洛尘这才改口,“做了,做了,宓儿可想听他们接下来的故事?”
  公孙宓儿犹豫了片刻,“那女子可会一直是软弱任人欺负的性子?”
  洛尘摇头,公孙宓儿这才放心,提洛尘倒好茶水放在一旁,眼睛笑成一道月弯,然后道:“先生请讲。”
  洛尘的指腹划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茶杯传到洛尘的指腹,很是舒适,他这会儿手中若是再摇一柄扇子,那还真就有些像是茶馆里那些说书的先生。
  “且说上回说到了他们二人洞房花烛夜,晏初见到了姜莞的真容……”
  晏初觉得姜莞活在一一个巨大的谎言中,但姜莞却为自己的趁人之危感到羞愧,并认为他才是编出谎言来安慰她的那个人。晏初又好气又好笑,把姜莞又戴上的头纱一把掀掉,随后道:“相信我,若你这样都叫丑陋,那你姜国子民岂不是个个都风华绝代,惊为天人?”
  姜莞没吭声,不自在地把头低下去,许久,才闷闷道:“大家真不是有意欺骗戏弄我,我还是,能分出来的,从小到大,他们是当真发自心底地觉得我丑,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晏初简直要被油盐不进的姜莞弄疯了,但当他终于有资格见到她几位皇姐时,他才彻底明白,姜莞的这份坚定从何而来……
  那是怎样丑陋的一群人啊,歪嘴斜眼,黑皮龅牙,扔到任何一个正常的国度都是足以引起轰动的“丑颜“……
  那一瞬间,他醍醐灌顶,一切的一切都恍然大悟。
  难怪姜莞的父亲宁死不从,难怪姜莞与他在众人眼中都丑陋不堪,难怪姜莞对自己的容貌坚信不移……因为那些人的确没有骗她,因为在这里根本就是以丑为美,以美为丑,乾坤混乱,阴阳颠倒!
  在倒吸口冷气的同时,晏初扭头望向姜莞的眼睛,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她生来便有眼疾,虽被言论蛊惑,但至少没有亲眼所见,尚未完全扭曲,还有扳回来的可能。
  对,扳回来,他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当夜,晏初将姜莞拉到床前,将白日所见与结论尽数告知,面对姜莞震愕的神情,他索性一把抓起她的手放到脸上。
  “来,你摸摸,谁的话也不要信,你就自己摸摸,在心里把我的模样描绘出来,看看究竟是丑是美?”
  烛火摇曳下,姜莞长睫微颤,手抖得有些厉害,指尖一寸寸抚去,直到触碰上晏初的唇,脸颊一红,连忙低下头去,许久,她才轻轻道:“没事的,不管你长成什么模样,你都已经是我的驸马了,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很好,我……我有你一人就够了。”
  这话简直如冷水浇头,一出便让晏初愣住了,他料想的可不是这样....
  “天哪,我要疯了,要疯了!”一声哀嚎,晏初仰头倒在了床上,床脚的姜莞一怔,却是抿嘴笑了笑,轻巧地爬上了床,与晏初并肩而躺,还拉住了他的手。
  她说:“驸马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同皇姐们的那些驸马也不一样,纵是离经叛道,我也心生欢喜,因为驸马……只是我一个人的驸马。
  而宴初……他喜欢姜莞的容貌,可也不能容忍姜莞每日安慰他,让他以为自己不丑!
  冷月无声,黄沙无垠,飞蝠掠过夜空,逃跑的机会在一年后的女皇大寿上来临。
  这一年里晏初与姜莞朝夕相伴,总算让她的一些想法松动,但这还不够,他得带她离开大漠,不仅仅是因为姜国的扭曲,更因为夺争已起,恐殃及到姜莞。
  “你那几位皇姐都不是善茬,无论谁登上皇位,你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倒不如随我回齐国,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晏初这般信誓旦旦地对姜莞道,姜莞眼睛虽然看不清,握住他一双温热的手时,却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她终是轻轻地开口:“外面的世界……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吗?”
  这一开口,便是将全部命运交付在了晏初手上,随他踏上一条再无法回头的路。
  晏初最终还是带着姜莞逃跑了。
  大漠的夜晚总是格外清寒,一望无际的黄沙.上空,他们共骑一只飞蝠,越过冷月孤风,十指紧扣。
  “我们会逃出去的,对吗?”
  姜莞在晏初怀里,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听到风声掠过耳畔,一颗心也跟着跳动不停。“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回齐国,回我的家乡!”
  晏初搂紧姜莞,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是坚定不移,生死相依的姿势。
  月愈寒,风愈急,有火把亮光由远至近地传来,飞蝠扑翅,黑压压的一片,以千军万马的姿态漫过黄沙。
  姜国的人到底追来了!
  此后的晏初只要回想起那一夜,总会从梦魇中惊醒,久久地喘着气。
  他无法忘却,在飞蝠即将抵达边界时,他们还是被追上了,而那一刻,姜莞做了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举动!她将他一把推了下去,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姿态。“你快逃,我把追兵引开,你过了边界就能辨清方向,回到你们的国度了!”
  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火光愈发逼近,情势刻不容缓,那道纤秀的身影骑着飞蝠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他在黄沙中踉跄地追上几步,含泪嘶喊:“阿莞,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夜风中,她仿佛回头,声音飘渺传来:“好,我等你……”
  那是他记忆里最后的一一声,尔后梦境戛然而止,醒来时世界支离破碎。
  在两百六十七个日夜后,晏初再次见到了姜莞。
  姜国掩藏在滚滚黄沙中,外人极难寻到,他率领着军队在荒漠中找寻了大半年,总算于一次沙尘暴后,再次见到那熟悉的边界。
  杀入皇宫,将姜莞从那黑暗的小屋中抱出来时,晏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里那有骨嶙峋的姑娘面色苍白,遍布伤痕,大半的囚禁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哆嗦着抚上他的脸,泪水滑过唇边:“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因为你是我的驸马啊……”
  “但我却对不起驸马……”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一只手颤抖着探向腹部,是凄楚入骨的语气:“驸马曾予我一个孩儿,我却发现得太迟,没能保住他……“
  这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击在晏初心上,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望向姜莞的腹部,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而一旁被将士押住的新任女皇,姜莞曾经的七皇姐却仰天长笑,丑陋的面孔快意万分:“那贱种还是当日母皇亲自打掉的,足足三十多棍,鲜血流了一殿,别提多赏心悦目了……”
  话音未落,押住她的将军已一记耳光扇去,却仍未能堵住那刺耳的笑声,“你不妨把她裙子捞起来再看看,你会更加惊喜的,我大姜国的驸马……”
  这话一出,晏初怀里的姜莞明显慌了,伸手就想挡住裙角,却还是被晏初抢先一步,下一瞬,在场所有人倒吸口气,晏初更是浑身剧颤,站都站不稳了。
  他看见了什么,那是超出他生平所见的惨烈一幕,裙角之下血迹斑驳,早没有了一双脚,自脚踝外空荡荡的。意是早被残忍地用了刑!
  姜莞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捂住脸,不住哀求:“别看我,求求你别看我……“
  被抓回后不久,她的孩子和两只脚便都没了,她被关在黑暗的小屋中,鲜血弥漫,在地上爬了大半年,眼前是混沌的,心里却一直浮现出那朦胧的一张脸,她从没那么强烈地想要活下来,活着等到他。
  大半年里,她七皇姐篡位,宫廷动荡,若是晏初再晚来一点,也许她便等不到他了。
  所幸,他还是来了,而她的残缺不堪也全部暴露在他面前了。
  抱住姜莞的那双手颤抖着,她看不见他的咬牙落泪,却能听见他身后那刺耳的笑声,让他最后一根弦也彻底崩裂的笑声。
  那是所有将士都未曾见过的晏初,平素温文尔雅的他,第一次血红了双眼,嘶声下达了那样的死命令:“斩草除根,姜氏一个也不要留,把这皇宫给我一把火烧了,我要那群丑八怪灰飞烟灭,永坠炼狱!”
  大火很快熊熊燃起,晏初抱着姜莞头也不回地远去,身后是凄厉莫名的诅咒。
  “姜莞,你是我姜国的千古罪人,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生无侣无后无家,日日夜夜受尽折……”
  厉声久久回荡在长空之下,姜莞在晏初怀里瑟瑟发抖着,拼命摇头想要阻止,却被晏初一把堵住了耳朵。
  他俯身贴下,吻住了她的额头,嘶哑开口:“别听别想,你有我就够了,我带你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
  被带回去的姜莞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晏初心意已决,为了她在自己母妃门前跪了几天几夜,怎样也不愿松口,而彼时的姜莞被安顿在了别院养伤,毫无知晓。
  她不会知道,他想为她求一个名分,却有多么难以实现。
  齐国与姜国一样重血统,绝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身有残缺的异族女子,更何况,晏初的母妃早为他谋划了一门亲事,兵部尚书的千金,能助他一臂之力的郭家小姐。
  那是一段漫长而希望渺茫的僵持,晏初一边顶住压力,一边每天去别院看望姜莞,装作没事人似的,推着她的轮椅漫步花间,有说有笑。
  他请来人为她医治眼睛,授她齐国礼仪,让她渐渐融入他们的世界。
  有流言开始传遍,十五皇子带回一个绝色倾城,却患眼疾,无双足的异族女子,他不知是中了什么妖法,竟被此女迷得神魂颠倒,愈演愈烈的流言传到最后,竟连东宫太子,有“郎艳独绝”之名的晏珩都心生好奇,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妖女”。
  东宫与晏初的母妃家族素不对盘,此番动静他们推波助澜不少,而这个一睹“妖女”的机会,也在不久后来临。
  晏初到底抵抗不住了。
  在又一次入宫之时,他的母妃将一段白绫拋在了他脚下。
  “若想看着母亲自裁于你面前,你便娶了那妖女吧。”
  这份以死相逼的决绝叫他脸色大变,立时长跪于地,泪如雨下。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当夜晏初便去了一趟别院,屏退下人,拥着姜莞在月下说了一宿的话。
  姜莞的双眼蒙着纱布,拆下来后便可复明,晏初一直对她说,等她眼睛彻底好了的时候,他便娶她,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姜莞已经知道许多齐国的习俗礼仪,这里没有女尊男卑,没有以丑为美,一切都是和谐正常的,心爱的男女成亲后便要转换称呼。
  “那,那我到时便可以改口唤你‘夫君’了吗?”
  下,姜莞依偎在晏初怀中,满怀憧憬地问道。刚来时她总是做噩梦,梦里全是皇姐火中那凄厉的诅咒,她害怕得不行,所幸晏初整夜整夜地陪着她,安抚她,告诉她一定不会让诅咒应验。
  她多幸运,前半生所有历经的磨难,像是只为换得后半生的与他相伴,可她却看不见此刻月下,他眸中那闪烁的泪光。
  世事从来太多身不由己,是怎样的--份交易呢?晏初只能称它为交易,他依母妃所愿娶了郭家小姐,便能将她留在府上,即使--辈子没名没份,至少她还在他身边,他还能给她一个家。
  夜风飒飒,不知过了多久,姜莞才听到晏初贴在她耳畔,似有哽咽,一字一句的承诺。
  “阿莞,我答应你,等到你拆开纱布的那一天,你见到的第一一个人一定会是我。”
  晏珩踏入别院的时候,晏初正在前厅拜堂,府中上下热闹不已,唯独这里静悄悄的,只有院中轮椅上一道纤秀的背影。
  这便是那“妖女”了吧?
  晏珩轻手轻脚地上前,似有所察,还不待他开口,那道背影已经转过身来,满脸欣喜。
  “你终于来了吗?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我今天可以拆纱布了……”
  阳光下,那张脸纯净如雪,美得动人心魄,叫阅人无数的晏珩都一时震住,久久失声。姜莞转着轮椅上前,有些迟疑:“你,是你吗?为什么不说话?”
  晏珩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却是才走近几步,便被姜莞一把拉住了手,她仰头,按捺不住激动般。
  “你说过,等我拆开纱布的那一天,第一个见到的人一定会是你,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么?”
  晏珩心跳如雷,被她拉住手时是从未有过的感受,他只愿将错就错,让这时刻能停留再久一些。
  纱布一点点被拆开,晏珩连呼吸都在发颤,当他终于为她拆尽,露出那双长睫如羽的眼睛后,他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风掠长空,她睁眼的那一瞬,天地间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草木尽成她的陪衬,而她望着他,久久对视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真好看,和我在心里描绘的一模一样,我终于看,见你了,阿初。”
  温柔如水的语气,整个人在暖阳下仿佛发着光,她伸手,再自然不过地索抱,那唇边的笑容让他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
  晏珩抱起姜莞,她亲昵地勾住他的脖颈,凑近他一寸寸抚摸他的五官,眸含痴恋。
  本就是兄弟,晏珩与晏初生得极像,只是一者偏俊美,一者偏清逸,五官细细摩挲下来差别却不大。
  晏珩就那样站在阳光下,任姜莞从他的眉毛抚到唇角,一言不发,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一般的场景。仿佛受到什么牵引着,他情不自禁道:“我可以亲你吗?”
  洛尘说到这儿时天色已渐暗,而公孙宓儿主仆二人正听的去声,故事戛然而止,两双眼睛双双看向洛尘,似乎在询问着后续。
  洛尘将茶水一饮而尽,“没了,这便是全部的故事了,他们二人就是日后知晓了真相又如何,齐国是容不下他们的。”
  细沙愤愤不平,公孙宓儿在一旁问道:“你在哪儿看的这本子,我想去买来看看。”
  这个故事就像是洛尘亲身经历过一般,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绪波动他都娓娓道来……
  “说了都是做梦梦见的,哪里有话本子,若是宓儿对这个结局不满意,我提笔重新写一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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