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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赵的师弟还有小徒弟都丢了,他孤身一人坐在小院里,半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摆弄起了六爻。把分好的四根一组的蓍草全部和在一起,再任意分为左右两摞,取一根左边的蓍草夹在左手,之后的步骤和前面的一样,左右按四根一组分好后,把剩余的蓍草也斜放于旁边不用,再重复一边前面的过程,取完剩余的蓍草……
  一旦他久久不从皇帝身上夺回天命,他的能力就会部分丧失,此时距离他拿走小皇帝身上天命不出一月,他的六爻还很准。
  蛊,《周易》六十四卦中第十八卦。全卦的内容主要讲儿子继承父业的事。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郭赵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吐了一口浊气。
  熊孩子要造反。
  ……
  人类对未来的期待,是雀跃的梦。
  假若一个人提早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对未来感到失望。
  最可怕的是他看见过去憎恶的一切,披着未来的外衣又回到面前时,那股对即将到来的已知抱有什么样的想法?
  “我觉得郭赵变态了。”郭蛊下了定论。
  他们两个借宿于一间农村的房子里,灯光昏暗,房子矮小,就像是雨后冒出来的一个蘑菇。
  屋内有着说不出来腐朽的味道,炕上铺着的褥子有几道灰色的痕迹,不知多久未曾洗过。
  这对于郭赵来说极难忍受,他甚至愿意,宿在荒郊野外,也不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呆一秒。
  但竹叶不嫌弃,她本身就是苦孩子出身,再加上和郭赵一起在外奔波许久,从不挑环境躺上去,疲累劲儿往上涌便昏昏欲睡:“又不是师父害你睡这种环境,你骂他有什么用?”
  郭蛊看了她一眼,假使和小孩说实话,她也未必听得懂。所以他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谎,骗竹叶说,郭赵让他们两个去更安全的地方等待。
  他必须把竹叶从郭赵上面骗走,为此不惜从南楚抵达北端,用和阎良花商量好的借口留在郭赵身边,眼看着他对南楚小皇帝下手,终于等到了机会,能够单独和竹叶相处。
  他怕郭赵找到二人,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赶路,用谎话去欺骗竹叶,小姑娘天真愚蠢很快相信。
  他觉得谎言并不能长期的欺骗一个人,哪怕对方是蠢货,所以想要试着扭转竹叶对郭赵的看法。
  “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他是挺奇怪,不过你也奇怪,师兄也奇怪,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人,他反而很寻常。”竹叶打了个哈欠:“晚了一天的路,我快累死了,赶紧睡觉吧。”
  郭蛊厌恶的说:“让我睡那种床,除非我死。”
  竹叶:“亏得你生在一个富裕家庭,父母纵容,若叫你生在我那样的家,你恐怕要自杀再投一次胎了。”
  郭蛊咬了咬下唇:“你知道我是谁?”
  “小气鬼师叔呀。”
  “我姓郭,父亲郭璞,晋朝后人。母亲张氏,外祖张机,南阳人,医术精湛。”郭蛊微微捏了捏拳头:“我母亲自幼习得一手好医术,嫁给父亲仍旧钻研,并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她这一辈子救过很多人,也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郭蛊讲起故事来很有悬疑感,勾竹叶睁眼。
  “谁?”
  “一个年轻人。也就是这个人后来推翻晋朝,几乎将郭姓人杀完,我的太爷爷、爷爷……那些曾拥抱过我的叔叔,还有我意外身亡、从未见过的兄长。母亲和父亲被他放过,但痛苦一直都在。母亲不再治病救人,父亲醉生梦死,我从未看见他们露出一个笑脸。母亲郁郁而终,临死前告诉我,别行医治病,你不知自己会救了谁?”郭蛊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母亲的后悔叮嘱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回荡,痛苦于他,更像是长辈的传承,无法抛弃。
  竹叶青的脸色发白,试探性的问:“那个年轻人是郭赵?”
  郭蛊:“不是。北端的开国皇帝洛克。”
  竹叶茫然:“那这一切和郭赵有什么关系?”
  郭蛊的眼底爆发了滔天的怨念:“因为他住在张家,送母亲出嫁,知道未来的痛苦却从未想着拯救。母亲救洛克的时候,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明明知道结局——”
  郭蛊厌恶郭赵的居高临下,他像神一样俯视众人,又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会说这是原本的命运。
  可他却会因为怜悯不忍而对别人伸出手,原来命运只在他一念之间。张氏没得救,只是触动他的怜悯还不够。
  竹叶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想了想道:“师父只是旁观者。”
  “是呀,他不是杀人凶手,我连寻仇都找不到他。他甚至找到了我,对我很好,可你有没有意识到一点,他可以决定是活着还是死亡,这本身就是很可怕的。”
  大家都是人,他却能掌控别人的一生,决定生死命运。
  竹叶说不出来话,张嘴好半天,小声问:“师父知道你的想法吗?”
  “知道,没什么瞒得过他。他也不会在意我的想法,我又伤不了他。”郭蛊也不屑于去隐瞒自己的想法。
  竹叶害怕地抱紧了自己的胸口:“那你会报复迁怒他身边的人吗?”比如说我。
  在一阵微弱油灯光下,四处都是黑暗的,只隐约可见郭蛊半张侧脸,下巴一侧骨骼锋利的像是一把刀子,无端叫人慎得慌。
  郭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竹叶一会儿,对方看得冷汗直流,这才嗤笑一声:“没那个兴趣,何况你也不过是个受害者罢了。”
  竹叶嘀咕道:“哪有受害者养的像我这般膘肥体壮?师父有时候是不靠谱的些,糊涂了些,但绝非心很残忍之人,我活了这么久,就看他杀一个人,还跑到对方面前征求意见。那个南安王同意了,他才借走了命。”
  郭蛊问:“他有跟你说过,他要杀很多个皇帝吗?”
  “北国的皇帝是他们自个儿命短,和我师父没关系。”竹叶有些抵抗这个话题,反问道:“你想说师父会杀了师兄?我虽然讨厌师兄,但觉得可能性不大。”
  郭蛊:“他不会杀白不厌,他救的人杀不了,所以他在等。”
  “等什么?”
  “等白不厌自然死去,阎良花的儿子登基,他了断南楚。”
  竹叶骤然一寒,噌的坐了起来:“你瞎说,胡言乱语,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郭蛊:“因为他忙了这么久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登基为帝,让历史回归正轨。”
  每一个字儿都像是晴天霹雳,雷声打得太响,叫着耳根子嗡嗡发晕,听得直迷糊。
  竹叶目瞪口呆,神游天外。好半天他才疑惑的问:“当皇帝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
  郭蛊微微皱眉,到了这个时候,她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脑子果然是装棉花用的吗?
  但他还是回答:“我不想我的子孙后代,被他修正,成为第二个北端南楚。”
  竹叶“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过了好半天以后,她才大叫一声:“你要和师父对着干?”
  “对。”
  “那咱们两个是敌非友?”
  “……果然什么都没听进去,对。”
  竹叶攥紧了拳头,在手心重重一敲:“那我跟你走了,师父会不会认为我投敌?”
  郭蛊的脑袋疼得厉害,她考虑的居然是这个问题,真是非同寻常,崭新的脑子没用过,应该很值钱吧。
  竹叶嘟囔着我可没投敌,然后躺在脏兮兮的被褥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郭蛊守在灯边静静坐着,到了后半夜人也犯困,油灯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灭掉,都没惊动谁。
  屋内一片昏暗,竹叶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她腿上都是青紫痕迹,就靠着掐自己一把又一把来提神,动作还得小,省着惊动了郭蛊。
  她在后半夜确定郭蛊靠在桌边睡着后,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悄悄的就往出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阴森森一声。
  “你要去哪?”
  “师叔,我要找我师父。”竹叶抹了把眼泪,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我就没离开过他这么长时间,我想他了。”
  她又不是真的傻,听到郭蛊那番话就下定决心偷偷溜走,然后回去找师父,结果被发现她就只能扮委屈装可怜,毕竟师叔是个给小动物喂毒药的心狠手辣之徒。
  郭蛊让她推开窗户看一看。
  她把一动咯吱响的窗户推开,要求外边阴森森一片,正好邻着树林儿,那些枝条被风吹的张牙舞爪像是魔鬼一般。
  她一个哆嗦,赶紧把窗户关上,觉得四周一片黑暗,怪吓人的,赶紧爬上了炕,坐到了郭蛊旁边,趴在窄小的桌案上,脸埋在手臂窝里,没在试图偷偷跑过。
  一个胆小的小姑娘哪里逗得了老奸巨猾的师叔?
  郭蛊单手撑腮,缓缓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想着,阎良花真的有办法解决不老不死的他吗?
  他没得选,只能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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