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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艳娘和孟继祖两人的死后状态,都令人无法不在意,就如同之前邢大人描述那般,脖子上被穿上绿丝绦,而身骨却绽放出牡丹图,你觉得像什么?”
  谢吉祥皱起眉头,突然看到对面的红招楼里,仆妇们把前一日的残花清出。
  一支支的牡丹垂在花篮中,只剩细细的枝条。
  谢吉祥眼睛一亮:“像一支鲜嫩多姿的牡丹花。”
  刚采摘下来的,绽放夺目,枝条翠绿的牡丹花。
  谢吉祥若有所思道:“章艳娘对于韩陆来说,就是那支娇艳的牡丹花,但他竭尽所能,也无法采撷,所以……”
  所以,他只能把对方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但是……
  谢吉祥又有些迟疑:“但是他怎么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把章艳娘变成如此模样?”
  章艳娘死后被埋在荒宅下,天长日久地掩埋之后,终于腐败成白骨。
  但她到底还未完全化骨。
  尸体上残留的皮肉也意味着,死者的骨头不是被染红,它是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能让尸体变化的,大抵只有特殊的药物,而想要知道药效,恐怕也得曾经见过中药而亡的尸体。
  谢吉祥认真思索,片刻之后,她一字一顿道:“或许,这药有什么效果,又会导致什么,一开始韩陆都不可知,他只是一个花匠,机缘巧合下看到这种花,觉得非常艳丽夺目,便开始培育。”
  “亦或者,他就是通过章艳娘,知道这么一种花的。”
  如果章艳娘耗尽家财也要弄到的药跟这种花有关联,就很好解释了。
  韩陆对于章艳娘很痴迷,这种痴迷,在整个孟家庄人尽皆知。
  谢吉祥道:“你说,他会不会跟踪章艳娘,并且揣摩出章艳娘的秘密,章艳娘不搭理他,并非因为看不上他,只是知道他出不起自己的过夜资而已。”
  “但他知道了秘密,一切就好说了,章艳娘需要这种花过活,他就自己培育出来,只要他手里有,章艳娘还能不跟他?”
  赵瑞右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道:“他对种花很有天赋,终于种出了章艳娘所
  需的花,捧着去献给章艳娘的时候,不知为何出了差错,以至于他直接杀了章艳娘,并把她做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谢吉祥道:“如此,便能说通,并且韩陆清楚知道生前用了这种药,死后骨骼会产生牡丹花纹。”
  两人如此一推,便把整个案子串联起来。
  赵瑞道:“但他为何要杀孟继祖?”
  谢吉祥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没有头绪,便只能摇头:“尚且不知,但我总觉得,他杀孟继祖同章艳娘有关。”
  “而且我也认为,韩陆还活着,正隐藏在什么地方,培育着他痴迷的花。”
  赵瑞微微一顿,他突然猜到了一个可能。
  “三十年前,隐山寺付之一炬,一切阴谋化为乌有,忠王所努力的一切,也不复存在,”赵瑞淡淡道,“你说,后人是否会不甘心呢?”
  当年通过这种药物,忠王很快便控制住了金吾卫,它比任何东西都牢靠,也能让人无比忠心。
  只要掌握了它,就能掌握一支无所不能的精锐。
  可它太稀少了,稀少得如同妆奁里的南珠,每一颗都璀璨夺目,每一颗都价值千金。
  赵瑞垂眸想,十二年前那个机缘巧合,或许让对方看到了未来。
  一个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未来。
  只是他们现在要寻找的,便是这个未来到底在哪里,又盘桓在何处。
  谢吉祥看赵瑞已经理清头绪,便也不再多言。
  朝堂上的事她并非不懂,却也很清楚自己的职责,知道作为一个推官,她要做的就是破案。
  章艳娘的案子,嫌疑人很明显便是韩陆,他有杀人时间与杀人动机,并且杀人之后窜逃失踪。
  而孟继祖的死后状态跟章艳娘别无二致,如此可以判断,其也是被韩陆所杀。
  只是这两个案子之后,韩陆便失去行踪,再也没有出现。
  一晃十二年过去,到了今夏,这个新出现的五名死者,又把十二年前的旧案串联起来。
  而死者本人,似乎又同两年前的书生案有关。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似乎凶手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
  谢吉祥也低下头,看着对面忙碌的红招楼。
  或许,真相也近在咫尺。
  他们在茶楼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待一
  壶茶喝完,赵瑞才突然叫了一声谢吉祥:“有动静。”
  打扫的仆妇和送货的长工都已经离开,刚刚的红招楼安静片刻,只是现在,正巧有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从红招楼缓步而出。
  他低着头,缩着手,身上的衣服料子半旧不新,还打着补丁,走起路来也显得有些瑟缩。他身上还背了个蓝色的褡裢,不知道放了什么。
  但赵瑞和谢吉祥都可以肯定,这人既不是长工也不是农户,他应当是一个文士。
  或者说,他大约不是账房就是词客,看他的样子,账房的可能大过词客。
  窑楼的姑娘既要学习琴棋书画,也有学诗词歌赋,不过她们平日里唱的词曲大多都是艳词,一般会有专门的词客写就。
  而对于一个窑楼来说,也是开门做生意,自当也得有账房。
  谢吉祥抬头看向赵瑞:“跟他?”
  赵瑞淡淡笑了:“跟他。”
  若他是红招楼的惯用账房,不用如此心惊胆战,似乎为窑楼工作很不体面,很是丢脸。
  既然他心里不痛快,怕也冲着银子而来,那就很好办了。
  周账房背着自己那把旧算盘,小心翼翼走在巷子里。
  若非家里实在无米炊下锅,隔壁的老张又说红招楼没旁的事,他这才肯来。
  一个窑楼,真是辱没斯文。
  周账房唉声叹气,边走边恨,脸色越发难看。
  若是叫家里的知道他进出这样的地方,怕是刚刚病好都要气死。
  周账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到旁的声响。
  他快步走着,突然一头撞到了墙上。
  “哎呦,”周账房捂着脑袋抬头,愣愣看着眼前高大的官爷,“你……你是谁?”
  官爷不说话,只冷着脸看他。
  此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账房先生,本官有要事相问。”
  周账房回过头,看到了赵瑞等人。
  他脸上一垮,立即垂头丧气:“我就说那地方不能沾,这才做了几日,就……”
  就惹上了官司。
  周账房皱着眉小声念叨,似乎对红招楼颇为嫌弃,脸上鄙夷几乎都要明晃晃挂出来,也不知红招楼为何要容忍他这么久。
  赵瑞看了一眼赵和泽,赵和泽上前一把捂住周账房的嘴,几下腾挪,一行人
  便来到边上的一处荒宅内。
  周账房眼看着前面的破木门被关上,几乎要哭出声。
  赵瑞一句话把他的哭嚎吓回去:“你若哭,本官立即就告诉你家里人,这几个月你都在做什么。”
  周账房脸上涨得通红,却真的不敢再哭了。
  “造孽啊,”周账房捶胸顿足,“我就不应该听张有德的。”
  赵瑞淡淡问:“谁?”
  周账房下意识回:“就是以前我家隔壁的张有德,他原是红招楼的账房,突然有事要回老家,这才叫我顶替几日。”
  “可这几日,时间也太久了……”周账房悔不当初,“这都三个月了,我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赵瑞同谢吉祥对视一眼,两个人一下子便高兴起来。
  看来,那个无名死者的身份,终于有了着落。
  ————
  这周账房看起来就胆小如鼠。
  但这样的人却很好审,几乎不用他们多问几句,他自己就不打自招。
  从周账房的嘴里,他们大概知道了张有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账房家住藕花巷,一家都是燕京本地人,他早年苦读,偏没什么天分,二十几岁才考中童生,从此再没进步。
  周账房也务实,瞧着考不上,便不再继续,找了个师父学算账,倒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又成亲有了孩子,这日子便踏实了。
  只是没想到,父亲母亲两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妻子生三儿难产,孩子孱弱不说,人还病歪歪的,需得好好养着。
  原周账房白日里在梧桐巷,给几家小铺子做账房,活计不算忙,收入却也不少。
  结果家里出了事,一下子便捉襟见肘,若是再不多赚银钱,妻子下个月的药费便没有着落。
  就在这时,住在隔壁的张有德给他介绍了个活计。
  周账房一脸灰败:“那张有德才搬来隔壁两年多,往常也不怎么出门,手脚倒是大方,我只知道他是在红招楼做差事的,许多事便没多问。”
  若非张有德找上他,他都不知道对方也是个账房。
  周账房叹了口气:“他跟我说,家里出了事,必须得回老家一趟,但是红招楼的差事他又放不下,想让我替他顶一顶,每个月去上中下旬去三回便成,工钱比我之前要多两
  倍,我想着做一个月能多赚一个月钱便去了。”
  “只是没想到,红招楼到底还是个窑楼,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浑身难受。”
  周账房这样的苦书生,正直得让人敬佩,他不能忍受窑楼这样的存在,却也必须得为家小低头。
  赵瑞问他:“红招楼到底如何?”
  他们只知红招楼是纸醉金迷的烟花柳巷,却不知其中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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