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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6章 壬泽
  殿中。
  壬光氤氲,阴云密布,不时有悬流下落,坠入下方的幽暗大泽,湖泽中心,墨玉宝座上龙首低垂,墨鳞熠熠。
  “穆幽度,见过.父王。”
  许玄紫袍猎猎,踏雷按电,按照《溟泽秘卷》记载,显化玉角、逆鳞、云尾等等溟泽龙相,行大周古礼,顿时殿中壬光一盛,龙吟阵阵。
  “果然是我溟泽的纯血”
  座上的广泽起身,拂袖荡开泽水,露出一条灵龟纹的墨石长阶,直通向许玄面前,蛟蛇瞳孔凝视过来,壬水神通带来隐隐压力。
  ‘紫府巅峰。’
  五法加身,道意圆满,在当今之世,已可称为大神通者,许玄此时想起露潋所言,【溟华】一脉还有位大人,也是这等境界。
  仅论道行,这等人物已然和其余紫府拉开距离,寻常紫府初期,落在其手中,难挡分毫。
  那对蛟蛇之瞳每每望来,许玄便有性命下坠,神通消融之感,眼前这位龙王,若是论起道龄,还在当今大离帝君之上,最起码已经活过千年时光。
  “你今归来,同我在龙庭中走一遭,也看看景致。”
  广泽声音淡漠,玉角盘结若冠冕,妖躯雄伟,足有三人之高,此时沿着泽中长阶阔步行来,每每落下一步,溟光便暗下一重。
  “父王,我.”
  许玄目光愕然,正对上威严肃然的龙首,广泽态度有些不明,似乎真将他当作亲子一般,丝毫不提及天陀之事。
  眼下他不明忌讳,更不敢直接提起天陀之事,只是心思电转,猜测起面前这位天晦之主的意图。
  广泽行至许玄面前,抬起墨灰龙鳞覆盖的手来,挥动黑云龙纹大袖,翻转掌心,向上虚托一分。
  周围景象迅速变化,倏忽之间,两龙已从殿中来到重云之上,似乎到了洞天极高处,正能俯视下方无边无际的黑云、悬河和湖泽。
  再往上则是无边无际的太虚,空空洞洞,稍不留神,似乎就要跌落其中。
  悚怖威严的龙手虚按在许玄肩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壬水法光涌动,下方的景象忽地变得透明起来。
  “仔细看着。”
  广泽声音落下,在这虚幻的壬水诸象中,渐渐显出一方古老沧桑的水宫,居于洞天核心之地,以墨玉为室,漆木驾梁,青铜作壁。
  礼乐奏响,钟磬清鸣,黑云涌来,化作匾额,成【壬泽】二字。
  似有事物藏于水宫之中,许玄龙血欲燃,壬鳞崩摧,心窍悸动不已,这感应来自血脉,而非灵识,清气未动。
  广泽目光幽幽,始终注视着许玄神情,看不出悲喜。
  许玄的墨瞳渐渐枯瘪,自眼中流出粘稠的黑血来,滴落在身下云气之上,烧蚀出斑斑点点的空洞。
  他仍旧保持着注视的动作,看着那处藏于洞天核心的壬泽宫,灵识和法躯都感应不到那处水宫,可龙血却清晰无比的勾勒出眼前所见。
  壬泽之中,一点溟涬之光生出,化作墨龙,安卧一轮明月之上,太阴月华将重重壬光封锁,若大堤围河,化为湖泽。
  而后一切散去,他的眼瞳迅速修复完整,心中悸动不已,似乎窥见什么,又好像一无所知。
  “可看到了?【壬阳伏泽,沉降月池】,这就是我等脖颈上的逆鳞由来,「壬水」是阴中之阳,止为湖泽,泄为江河,「太阴」便是堤,是锁,是溟泽悖逆之性。”
  广泽的声音响起,此时洞天中景象又复正常,大泽中的宫殿楼阁,灵山玄崖内蛟蛇奔走,妖物往来,一派盛景,【壬泽宫】再也不见。
  “我等龙庭的紫府受制于此,神通难出,不得倾泻,已在洞天中安修万年,自大夏时便避世。”
  “你却和我等不一样,即是纯血,在外也不受制。”广泽龙首低垂,凝视过来,那对墨瞳之中再无半点悠然,“我当年是赠出一枚褪下的逆鳞,可是他的手段?”
  许玄心声凛然,终于问到天陀,只抬首看去。
  “正是。”
  一片寂静,仅闻得沉重的龙息,广泽凝视过来,伸手下压,周边景象再度变化,两龙顷刻间又回到天晦行宫中。
  “他如今状况如何,可能一见?”
  广泽语气终于有了波动,墨色瞳孔中半是惊讶,半是忧虑,许玄此时再度尝试通过道境联系天陀,可仍旧未有回应。
  ‘关键时刻总出差错,这老妖’
  许玄心中已经将这老妖骂了个遍,当下也只能沉声回道:
  “暂时不得见人。”
  “无妨,我来请他。”
  广泽转身看来,抬手,托着一墨玉酒尊,似乎是以龙角磨砺而成,内里溟涬光华涌动,此时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壬水神通运转,却是隐隐锁住许玄位置。
  “你”
  许玄心中骇然,话语未尽,身旁紫电暴动,就要覆压而下,却被重重壬光抵回,往日浩荡的雷泽仅余立足之地。
  广泽神色漠然,抬起酒尊,做敬酒之礼,许玄当即显出原形,为一墨灰苍龙,身绕紫电,迅速缩小,只若一泥鳅,落在酒尊之中。
  “东瀚要寻他,同为龙种,几位龙君的意思,我却违逆不得。”
  广泽声音越发冷厉,这酒尊似乎是某种针对南溟龙种的禁器,将许玄稳稳压制,甚至都未催动神通。
  “交出他,你还是我的子嗣,不但有望天晦之主的位置,东瀚的【大墟海界】也将有你位置。”
  许玄此时不言,长吟一声,在这酒尊之中腾跃起来,内里的溟涬之光迅速沾染紫意,逆鳞铮铮作响,玄阴解壬,若天河泄洪。
  剑光迸射,循环而转,斩在这酒尊之上,紫意蔓延,混溟的神妙生效,就要破开禁制,可广泽却是冷哼一声,催动法力,溟光大盛,许玄当即被打落。
  “为何不交出他,怎么,要为他死,这般重恩?”
  广泽凝望酒尊中的墨色小龙,吐息若风雷,震动酒水。
  “我怕依大王所言,死的更快。”许玄此时反倒静止不动,停止反抗,“溟泽可不像会尊东瀚的令,若是要献,借着洞渊传信,东瀚随时就能出手。”
  “您直到今日我来了洞天,才催动阵法,封锁外界,小心翼翼地问起他的消息,哪里有要告知外人的意思?”
  广泽却是朗笑一声,倾倒酒水,就将许玄释出,威势内藏,神通静止。
  “不错,倒是像他教出来的,可有信物?”
  许玄上前一步,取出早就备好的一朵殷红彼岸,是自天陀所处的海中采摘得来,世间仅有。
  广泽接过,此时神色肃然,身形忽闪,已然重归于上方宝座,墨云龙纹大袖挥动,许玄身旁也显出一方玉座。
  许玄入座,不发一言,等了少时,才听得上方的广泽沉声道:
  “是【大妙严彼岸灵华】无疑,只是沾染了血炁,有些污秽,看来是炼妖塔里的那一点残余,如今状况如何?”
  这问题抛来,让许玄心声稍沉,思虑一番,是天陀主动暴露自己给广泽,信任到了极点,以这老妖的性格,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眼下更是无其他选择,广泽若是有异心,只需书信一封,传到东瀚,许玄顷刻便要被捉拿走,如今冒着得罪东海的风险,正是要保天陀。
  许玄心思一定,眼下也无什么好遮掩的了,若是想借广泽的力,天陀的情况却不好隐瞒,便只回道:
  “如今正在准备转世。”
  “此言当真?”广泽目光看来,隐有疑惑,“他的一身道行性命,都凝聚在本体内,藏在东华天中,仅剩的一点残渣,如何能转世?”
  “确实无疑,他.另有机缘,补足了性命,或许是东华的手段。”
  许玄眼下也只能这般回道,只赖到东华一道上去,广泽却是信了,龙首轻点,感叹道:
  “果然是东华妙道,三阳祖脉,当初【回道人】显化,撞见阳湖,我就有些猜测,知道他命不该绝,果然等到你的消息。”
  广泽目光垂落,此时却显出一种近乎长辈的关怀来,让许玄有些不适应。
  “你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好,说是壬泽化生,借我血脉而出,筑基后才显露神异,你且记好,除非东海的祖宗亲至,紫府看不出你的虚实。”
  “妖类最重血脉,你既是南溟纯血,便是我的子嗣,这一点,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
  广泽目光幽远,玉角萦光,若华冠帝冕,此时威势隐隐散发,覆盖整片大殿。
  “你以溟泽之身行走在外,闯入南海,收复旧地,溟华一脉的【天河】找过我,也被我堵住话口,将你力保下来。”
  “他是个顽固的性子,遵守旧制,见不得你在外搅动风雨,少时说不得还要派人来见你,就需要你自己应变了。”
  “幽度明白。”
  许玄沉声应了,却见广泽仍然注视着自己,溟光幽远,拖拽着视线。
  “你原本的身份,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许玄心头却是悸动起来,他敢暴露天陀和自己给广泽,依仗的还是有两道身份,即便这位龙王翻脸,毁去龙身,人身和天陀也能躲着。
  他两道身份的隐秘,如今恐怕也就北海那位有知,如今更不可能告知他人,心思急转,却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见着许玄为难的模样,广泽却是摇了摇头,叹道:
  “你既不愿告诉我,那就罢了,不管如何,我都认你为亲子,只是.溟泽有件大事,需你出力。”
  许玄目光凛然,起身踏前一步,再度行礼,不管是天陀的关系,还是如今他的身份,都已经和溟泽实质性绑在一处,哪里能分的清?
  “我既是南溟龙种,自然不会推脱。”
  “好。”广泽神情肃然,此时神通变化,壬水溟光将整座行宫封锁,“我自会尽最大限度援助你在外举动,以龙庭保你。”
  “而你,需拿下天池,收复南溟,届时会有龙种入海,自南奔西,重证壬水,我要你来护道。”
  许玄心念急转,看向广泽,只问道:
  “敢问,是您求金,还是【天河】龙王?”
  如今壬泽之中,应当属这两位道行最高,皆都是紫府巅峰,已然有求金之能,若是要重求壬水,也是自这两位出才是。
  广泽却是摇头,脖颈逆鳞处太阴玄光生发,悖逆之性显化,威势骇人。
  “都不是,而是【阳湖】。”
  许玄早就听得这位大名,此时听见广泽这般重视,心中更是惊异,只问道:
  “不知这位龙种如今在何处,可在洞天?”
  宝座之上,广泽的神色稍有变化,此时看来,沉声道:
  “他已经借法宝藏伏壬水之中,以免大人物惦记,正在等待之中。【煞渊伏旱,五雷玄焕,少阳木盛,太阴寒兴,于是溟晦始就,壬水重求】”
  “此天谚是【回道人】所留,你且记住,静待时机,其余之事,我不便多告知你,以免你过于突出,被大人物盯上。”
  许玄心念稍沉,细细体察起这句话来,心念一动,想起穆武德来,只同广泽谈起这位鸣蛇,或许同【皦阳】有关。
  广泽神色却是古怪起来,笑意渐重,有些玩味。
  “不必担心,他身上的东西,是诸家合力放下的,我溟泽只是顺其为之,至于金乌次子,如今还在煞渊中埋骨,在外的难说是祂。”
  “这事情是【天河】主持的,他多年前可见过金乌,你莫忘了,【煞渊伏旱】。”
  许玄心思渐冷,生出一阵寒意来,是了,穆武德或许自以为得了机遇,走在【明夷】之下,可自始至终,都被人拿捏着。
  ‘【煞渊伏旱】.可还有一句【少阳木盛】,难道这也叫那位回道人算准?’
  他想起天陀准备转世后修行的道途,正是「元木」,对上这句仙谚。
  “此间之事,你已经知晓够多,我不能再谈更深,不然【大墟海界】说不得就有感应。”广泽目光一沉,拂袖,便见殿门洞开,金修已然在外候着,神情惶然。
  玉座之上,再无一人,仅剩溟光变化。
  “金修,领我儿去族库之中,挑件趁手兵器,这些年未见,让他在外闯荡,可别苦了他。”
  “是,下官领旨。”金修快步上前,神情明快,恭声道:“大人,还请随我来。”
  许玄迈步走出这间行宫,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墨玉宝座,隐隐有目光落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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