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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人坐在沿山殿阁的长廊下,穿着浅蓝的宽松长衫,背着山河曦光,眉目里带着几分温润和清远,裸着一只骨骼纤细漂亮的玉足在空中晃荡。
  他手里拿着杆玉箫,在手中把玩,似乎若有所思,却没和这人间留下纠缠……丝毫不像个魔君。
  有脚步声靠近,他斜过眼眸,温润面孔这才流露出了几分妖邪魔气。
  “上君……千山上君他醒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妖奴跪下来,恭敬地禀报。
  “那本君去看看好了……”男人望了会儿天,慢悠悠从廊上下来,收起了玉箫,头颅昂着,自带了几分矜然傲气。
  山脚下,不起眼的孤殿前,修长身影御剑而至,守于殿前的妖奴跪在地上,推开了半旧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换了一身雪青锦袍的怀海上君背着手,面色冷淡地走进了殿中。
  妖奴留在门外依旧跪着,把大殿里遮掩了视线的层层灰纱用灵力抚开,露出殿中卧在榻上的那抹颀长身影和跪伏在榻边照料的两个黑衣妖奴。
  怀海瞟了眼这妖物身上染血的衣服,和那张苍白的脸,“不是说醒了吗?这不是还昏着?”
  守在榻侧的妖奴伏低了身子,“千山上君他伤势不轻,刚又睡下了。”
  殿里静默了一会儿,几个妖奴跪伏着,连呼吸都不敢,静静等着怀海发话。
  许久魔君挪动了步子往殿外走去,不甚在意似地开口:“等他醒了让他来见我,省得叫本君白跑来瞧他……”
  怀海魔君离开了这孤殿,几个妖奴松了口气,榻上穿着血衣的人缓缓睁开了浅色的眸子,看着走远消失的身影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嘴里轻轻念着一个名字,却没有人听见,眼神逐渐被失落埋没住,又慢慢合起来。
  “怀海……”
  武城惊醒过来,修为晋入金仙后这些日子更多的记忆在复苏,常常会梦到那时候的事情。
  他醒过来之后抓紧了身后把他包拢住的男人修长的手臂,急促的呼吸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一桌一椅都是封神宗两人居所的场景……不是那座凌然的山府。
  “怀海……怎么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地朦胧睡意,透着股安和宁静的悠远意味,武城只是把手抓得更紧了些,愣愣地没有说话,他脑海中还翻滚着那时的场景,不能自拔。
  “你心悦我?哼……那千山上君肯解除同赤尻圣君之间的灵契,从此只衷心于我一人吗?”
  他以为当年追求了自己百年的那个雪妖一定会退缩,一定会走远……
  毕竟身为叛出的妖将,就算赤尻肯放他,解除灵契也要背负刮骨噬魂的剧痛,甚至可能因为魂契反噬而身销魂灭……不会有人那样傻的……
  他以为那是只是一句玩笑……但是流千山七日后又来了。
  那个雪妖出现在他面前,浑身是血,身上除了血衣就只有一把长剑没有还给赤尻……
  流千山浅浅地笑着,眼睛里带着希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步步、慢吞吞地走向他,一直唤着他的名字,朝他伸出手,好像想要抱住他,但是……他退了一步。
  倒落在地的道侣眼中的不解和失落清晰地放大着,武城滞涩了呼吸,抖着手转过身抱紧了人,想把自己揉进流千山的身体里,想告诉他自己爱他,想回到那时候……去稳稳地接住他……
  为什么当时要躲开?为什么不接住他?为什么……
  记忆不停地出现在脑海里,流千山倒在他脚边的场景,狠狠刺了他一下,疼得快要喊出来……
  “千山……对不起……对不起……”
  流千山抚着那一头微微汗湿的长发,低头吻了吻,“怀海……别怕……那些事我不怪你……是我赖着你,不要怕,不怪你的……”
  一向话少的人竭力开口安慰着他,武城缓缓仰起头,看向道侣清冷的面孔,抬手摸了摸,慢慢安宁下来,怎么也不舍得让视线离开那张脸。
  他脑子空空地,鬼使神差地问了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千山……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离开我?”
  “我离不开你,因为我心悦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心悦我……”
  武城静默了一会儿,埋下头抵住了流千山冰凉的胸膛,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呼吸已经不再急促,“千山……”
  “我在……睡吧,我看着你……”
  在别人耳中冷淡地声音在武城的耳朵里显得很温柔,他轻轻蹭了一下人,把流千山的手指握在手心里不肯放开。
  自己花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人真的不会离开自己吗?
  要是一开始就相信他……该多好……不对他任性、不折腾他……可以那样……再重新来一次吗……
  武城困倦中慢慢合上了眼睛,他懵懵懂懂地睡了一会儿……那些年的记忆又悄悄替换了梦境。
  偏僻冷清的殿阁里面,怀海魔君喝着酒,他新收的妖将瞧着他……两人一开始隔了一张竹桌,最后四目相对……越来越近,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武城还记得那时候交融的肢体让他感受到的浓烈的爱意缱绻……千山在笑,那满足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幸福。
  武城在梦中弯了弯嘴角,不过很快就蹙起了眉头。
  “下去……”怀海上君自从那一夜后,每一次欢好之后第一件事都是把人赶下了床铺。
  流千山的目光里缀着失落和迷茫,每一次被赶下来,他大概就像做了场美梦,却总是要醒过来。
  怀海上君总是那样的冷淡,结束了欢愉就便了个人似的……仿佛只想要床笫间对方身体给他带去的片刻欢欣,之后又连一丝一毫的爱意都懒得施舍回去。
  夜色渐深,流千山靠在床边,用浅色的眸子宠溺地望着独自躺在床上的怀海上君,注目着那张欢好过后的面孔上面浅浅的媚感和刻意地疏离。
  雪狼悄悄地伸出手掖好被子,床铺上容貌昳丽的魔修翻了个身,留下个漠然的背影沉沉地睡起觉……
  又一次倍受冷落,流千山缓缓收敛起了浅浅的笑容,不像是生气 ,倒像是个用完被扔下来的物件一样安静。
  无声无息地伏在魔君床边又掖了一次被子,安静地守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盯着他。
  流千山堂堂一个妖君,在心上人面前,把自己委屈地像个毫无自由和尊严的妖奴。
  夜色凝沉里怀海背对着雪妖并没有闭眼,他冷冷盯着墙壁,神色若思……
  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爱欲痴枉会有多刻骨坚定,他娘亲当年看起来那样爱他的父亲,但最终不还是走了?
  所谓爱恋……都是床榻之间的谎言,谁能真为这东西羁绊住性命?什么誓言,再怎么信誓旦旦都是假的罢了,最后不都要食言。
  若是要走,哪怕有魂契也一样什么都绑不住。爱恋这种东西……都是假的……他爹爹说着要等他娘亲回心转意,后来不也另寻了新欢?
  再忠贞的爱终究都会坍塌……流千山的呼吸声从背后传过来,怀海闭上了眼睛,努力把这个妖从脑海里扔了出去……他不信爱……更不信流千山能永远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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