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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一百一十九节
  冯山虢再回头,几个官员押运着粮食正议论,也不避开冯山虢,个个说:“一石粮食一定要换一个战俘,少了不换,剩下的换战马,这粮食可是不容易呀。”冯山虢差一点没从马背上栽下来,这官员心实在黑,到底也不知道是干啥的,粮价除去疏运,浮上两三倍,已经可以了,浮个五、六倍,已经肚满肠肥了,这一百二十斤粮食要人家一个人,那真比捡的还便宜。于是,他有点儿结巴地问:“各位大人,这样是不是太损害朝廷的威信,如此一来,东夏人一提朝廷则咬牙切齿矣,当真是我们在赚么?!”
  几个官员对他倒是热情,邀请上他一起议论:“你也是朝廷的人吧,在那边为东夏王跑腿,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冯山虢愁了,连忙说:“什么也没给我,我就是觉得要得太黑,不合适。”
  领头的官员是陆运使,这种人一般都是有军方背景,他也就说:“黑一点无所谓,东夏王而今还得听咱朝廷的,除此之外,得了咱这一笔粮食,他就活了,称王称霸亦无所谓,这笔帐他自己应该会算。”
  他又说:“咱们的粮食也是家乡父老辛辛苦苦种的,有道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紧接着有个骑驴的管钱官员靠上来,用胳膊肘撞撞人,笑出满嘴牙,低声说:“冯君将来也是要被朝廷替换下来,多为自己考虑,这个事儿,内中有你,外中有我们,东夏王就是有几分不满,话一冲淡,也就过去了。一石二十七斤,是少了些,可是他们需要呀。”
  冯山虢两眼一黑,本朝定的容量单位复古,一升为2。7斤,一石27斤,可军粮量大,用当今石计算不易,仍按前代大石算的,是一百二十斤,自己已经觉得一百二十斤够少了,他来一个,来一个二十七斤,当即脸上,额头上就都滚了汗珠,话都说不好了,只一味咧嘴苦笑,据说高显悔亲,还许诺赠与东夏王三万石,是一百二十斤石,三百多万斤呢,够上万人吃几个月呢。
  这朝廷下头的人也太坑人了吧?!
  官员又说:“冯兄在关外,苦寒之地,恐怕也不容易,没有什么甜头捞吧,放心,事成之后,我们上报您的功劳,一定会奖您一大笔钱财,大家都不容易,要是内中没有你,我们可是没一点分寸,有你了,好说,好说,大家都好说。”
  冯山虢头皮再麻,他也挡不住别人商量,虚不虚以委蛇,他也得一路跟着,听大伙怎么说。
  粮队很快就到了渔阳,那儿的战争气氛更加浓厚。
  据说纳兰部已经出兵,兵马分为两路,到渔阳汇合,狄阿鸟也已经派出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到前面抵挡,拚命给后方腾出时间。
  冯山虢一下马,直奔狄阿鸟行辕,先给他说一声粮食价格,让他心里有个确切的数目,到了一下马,身边都是一些将领,气氛紧绷绷的,有人还肯与他说:“令尹回来了。”有的仍照旧吵闹,相互说:“这一仗不能打,我们放弃渔阳,退回北平原。”有的却是说:“里面的人再不投降,我们把他们屠光,留给纳兰部一地尸体,日后再找他纳兰部讨回来。”
  牛六斤却是一见冯山虢就要粮食,上来捧了冯山虢的两只手掌,连胜说:“啊呀,令尹辛苦,辛苦了,粮食来了?!粮食来了,我们就能守渔阳。”
  冯山虢不知道怎么给狄阿鸟说,倒先让他看,拉他到一边,小声说:“粮食来是来了,就是有点贵,我都不知道怎么给大王说呢,牛,牛大首领,您看,您是不是要先去见一见大王,看看这个粮价,多少他能接受?!您知道我这个令尹,其实不好与口内的同僚讨价还价的,大王给个能接受的价格,我才好,才好说,说超过了这个,我们不要。”
  牛六斤轻描淡写地说:“贵一点儿无所谓,没事儿,没事儿,现在不能没有粮,贵一点,大王也是能接受的。”
  冯山虢只好说:“要是贵得多呢?!”
  牛六斤连忙问:“有多贵?!”
  冯山虢往两旁看看,再拉拉牛六斤,继续往一旁走,一直走到旁人都不可能听到了,才说:“一石粮食换一个奴隶,一百石粮食换一匹马,二十七斤石。”刚刚说完,身后就猛地响起了一声大喊:“这不是吭人么?!”
  冯山虢惊惧地回头,只见几个犍牛尾随而来,一定要听,就在身后。牛六斤也骇然了,说:“二十七斤粮食一口人,这他娘的还是人呢,杀了还一百多斤肉呢,这马更不用说,杀了还上千斤肉呢。”
  他回味过来,一下躁了:“冯令尹,你咋弄的价钱?!怪不得你不敢见大王,他真抽人呢?!”
  冯山虢无奈,说:“我也觉得不合适,那边还跟我合计列什么单目,我可是一到就跑来了,想先给大王这道。这价格,是?!是有人在里头捣鬼,那个,大王说个实价,也许那边就让了。”
  有人在身后喊了:“朝廷要用粮食换人,一口人二十七斤粮食。”
  一大厅的武士,等着打仗的武士都鱼贯外奔,牛六斤连忙拉着冯山虢往前走,走了四、五十步一回头,人在大厅外面站了一条线,带着点噪音,却是个个带点儿悲愤,瞪着两只眼,看看这把一口人二十七斤粮食招来的令尹。
  冯山虢觉得自己要说点儿什么,就摆了摆两只手,大声说:“各位兄弟都别急,这个事儿,人家漫天要价,总得跟咱一个还的余地,我知道各位兄弟生我的气,可这粮食价格也不是我说了算呀,我也是一口气跑到上谷,才要到的呀,我都给他们说了,贵个两倍、三倍,那也是理所当然,粮食得运输是不是?!中间还有小贩子是不是?!咱们谁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对不对?!我也觉得不合适,才匆匆跑来……”他又说:“我没敢搞价,那也是有顾虑,我一硬,人家不送了呢。”
  牛六斤体谅他了,没错,他一硬,人家不来送了,就说:“你还是自己给大王说吧,我是可以摸摸他的意思,可是要计较什么价格合适,还非得你跟他面对面地说,走,我们一起去,走。”
  他们于是歇都不敢歇,飞快地去找狄阿鸟。
  狄阿鸟刚刚得了一只龙犬。这一只似乎跟他的龙犬有血缘关系,一见他就扑上来亲热,狄阿鸟真的认不出来,不过龙犬的习性他还是知道,他也就觉得这只龙犬,一定是自己那只母犬怀下的,正在一片修整过的空地上给它喂食,看着它蹿起来接。史千亿却不敢招惹这大狗,避得远远的。
  牛六斤先跟史千亿打声招呼,接受梁大壮等人给他打招呼,奔着狄阿鸟就去了,到了身后,就说:“令尹把粮食接来了。”
  狄阿鸟说:“是不是趁机宰人呢?!不把人往死里榨,不愿意?!去把令尹叫来吧。”
  牛六斤奔到狗跟前,赢了两声威胁式的叫,这才回头,叫了声:“这狗。”然后把冯山虢带到跟前。狄阿鸟往远里抛肉呢,看着自己的龙犬左奔右接,大声说:“令尹。没见过我这只狗吧。你是没见过,没几人见过。狗念旧主呀,这么多年了,它一见我,还是认我,哈呀,看看,这就是忠诚。”
  冯山虢怎么感觉着像是在说自己,硬着头皮说:“大王,粮食给运来了,就是价格有点儿贵。”
  狄阿鸟嘴角露出几分阴沉的讥笑,漫不经心地说:“我早就知道,早给你说了,这他们就是用粮食来瓜分战利的,瓜分可以,也得靠谱不是?!何况这些战俘不是外人,是东夏国的臣民。”
  他又说:“我早说了,我可以拿一千匹战马换粮,是不是刚好一千匹?!”
  冯山虢震惊了,一匹马一百石,一千匹正好十万石,朝廷送来的就是这一个数,不过是小石呀,冯山虢说:“二十七斤石。”
  狄阿鸟说:“按二十七斤石?!只有两万多石,太少了!真他娘的太少了。”
  冯山虢人直摇晃,大王这是还不知道价钱,还不知道价钱,于是就说:“一个战俘一石,一匹马,一百石。”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一百二十节
  冯山虢戳穿了几个官员的把戏。他们无疑是想混用一下单位,等这边东夏王品着交换虽黑,还能接受,然后等交换之日偷梁换柱,以二十七斤石顶一百二十斤石,打嘴巴官司。不过这种话不好直说。要是再直说,那朝廷来的官员,简直就不是人了。他夹在中间,也就是左右消弭着,将来那边用石为单位,这边大王也好说,你们说的石是二十七斤吧,这种欺诈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静静地站着,等着狄阿鸟猛然上脾气,等着雷霆之威。
  狄阿鸟却慢慢地直起腰,叹了一口气,问:“粮商呢,没有粮商来么?!”
  这个,冯山虢倒是忽视了。
  这倒是,粮商是用来调剂的,不占大数,可是他们调粮不像朝廷,在边关囤积着粮草,可能还需要几天盘桓,他们一上来,或许不再胡要八要,如此一来,倒可以冲淡价格,可以让朝廷的那几个官员自己再考虑、考虑,把价格降下来。
  他由衷地赞叹:“粮商一上来,粮价就往下落了,这几天我们饿着肚皮,也要撑下去。殿下英明呀。”
  狄阿鸟冷淡地说:“少吹捧我,你还是想想怎么让他们降价吧,照这样下去,朝廷的粮食我一粒不要,专要粮商的。”
  冯山虢觉得会是这么回事儿。
  商人真的肯来,狄阿鸟真能拒绝要官粮,害他们原封不动拉回去,他立刻就走了,去找几位官员,去告诉他们,我们还能忍几天,你们可得小心,要是价格高得离谱,我们就专门要粮商,让你一地粮食拉回去。
  他到了几个官员那儿,这边却是一意孤行,押运使站了起来,大声说:“商人?!你觉得运粮食容易么?!商人?!商人也归朝廷管,他们要是肯来,我们就憋着他们,让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地把粮食转卖给我们。”
  他们这是在外面立营,天气太冷,士兵们蜷缩了,官员们却要求说:“去给你们大王说一声,不能让我们住这儿,把我们管好,兴许我们肯降一二分价钱呢。”
  冯山虢心说:“大王现在可能正在琢磨怎么扒你们的人皮呢。”心里这么说,嘴里却不这么说,只是说:“我刚刚打了个招呼,我们大王听说一百二十斤一个战俘,可能正在生闷气,需要个时间接受,你们还是先委屈一晚上。”
  他刚刚觉得替狄阿鸟把话带到,狄阿鸟就派人来了,几个骑士尽量客气地说:“上国官员何在?!奉我大王令,接你们去休息。”
  几个官员立刻给冯山虢白眼,表示他这个令尹混得实在太差。冯山虢牙根痒痒的,却还是陪着他们去住处,到了一看,狄阿鸟吩咐人,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也是整羊整羊地上吃的呢,当即磨着牙说:“各位大人,好好吃羊哈。”
  官员们倒不觉得有什么,上国,什么叫上国,就是欺压着你,你还得供着,这就是上国。
  同时换句话来说,如果换作其它外藩,他们还不好这么嚣张,人家不欠朝廷的,可是先今东夏王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兵马,皇帝让他在关中募,粮食,以前的粮食都是无偿供给,兵器,丝绸,甚至封号,他离开得中原朝廷?!他的兵或者说他的军官,臣子几乎都是中原朝廷的,朝廷放什么屁,他听什么响。
  几个官员不让冯山虢走,再怎么说,冯山虢也是他们拉拢的对象,硬留留下冯山虢,想到了那个女色,给冯山虢提到:“你们这儿的俘虏女子,都如何安排?!难道没有类似官窑一样的窑姐?!冯兄,我们可是到你这地头了,就是要看你的本事呢?!你给找几个,给找几个,我们来就是买奴隶的呀。”
  冯山虢淡淡地说:“还真没有,女奴隶,大多是被掳来的中原姐妹,还都被他的部下抢回家了。”
  冯山虢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女人,难道想糟蹋来自中原的姐妹不成?!
  几个官员却意会错了,相互跺脚,捶物,纷纷不平,骂了娘说:“狗日的都是禽兽。”
  冯山虢索然无趣,与这些衣冠禽兽相处,觉得不如与图里那些战争之后,为了财货红眼睛的禽兽相处。
  他在这儿呆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到了外边,一个牛头正在嘱咐一排咬牙的士兵:“大王说了,咱们得以礼相待,记住,再恼火,也憋着,别给咱们东夏人丢脸。”看到了这儿,冯山虢心里酸呢。牛头见到他,过来参见。他就跟牛头抱抱,无奈地质疑:“以礼相待?!”
  牛头连忙问:“怎么?!大王说的不对么?!”
  冯山虢连声说:“对。对。对。只是我也有点儿气不过,只是觉得你们骂一骂这些个畜牲,他们也许会清醒过来呢,骂他们,和骂朝廷,那是两回事儿。”
  牛头没有说什么,邀请冯山虢去聚欢,冯山虢也就蹒跚着去了。
  这几天的马上生涯,他真是顶不住了,倒是想就近找个地方休息,拐了一个弯,前方顿时冒出几堆篝火,士兵们和他们的家人正在围火狂欢,古铜色,黑铜色的脸,个个洋溢着一种浅浅的油。
  牛头一宣布令尹大人在。
  一个欢快的姑娘就跑过来,别了冯山虢的胳膊,把冯山虢带得有点儿走不稳,是起劲说:“我们与令尹大人一起跳舞。”长辈们开始责怪她,可是冯山虢真的豁然高兴,有人给他奉来好大一杯马奶酒,他仰天喝了下去,顿时就撩蹄壳子了,这倒不是他太孱弱,而是因为他至今没有吃饭,喝那么一大杯,有点儿晕。
  头一晕,人再一拉,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走在起舞的人群中,笨拙地在耳门边拍手。
  夜晚,他就宿在了这儿,天一亮,他出来,几个官员也出来,穿戴整齐,颐气指使,要去见诸人的大王。
  冯山虢却几乎肯定大王不会见。
  大王把他们接到这儿款待,也许是割断他们与后来的商人见面,免得垄断价格。
  可是大王却见了,派人来请呢,几个官员立刻便倨傲地捧上单目,昂首挺胸地往东夏王的王庭走。
  冯山虢跟出来,却意外地发现,道路上来了中原商人,而王庭也派人找自己,让自己安排人接待呢。
  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廷在边关有粮,都是这么多天调集的,可是这些商人,却太神奇了,朝廷前脚到,他们后脚就到。
  他连忙赶过去,指挥几个人说:“趁这几个朝廷官员去见大王,你们好好去与这些中原商人交底,免得他们同声共气。”
  安排完,他又匆忙赶去王庭。
  王庭是一所刚刚修葺的将军府,上头象征性地披了点黄色的绸缎,飘张旗,其实什么也没有,大厅出入的是军人,小庭出入的还是军人、君子营的文人。
  至于住所,里头是牛皮地图伸展着,各种文书,各种信函,各种印鉴,和他们的大王是在一起塞着。
  今天,东夏却也迎接了,排出两队牛角,跟布兵时升帐一样,正路上列了两队兵,四周聚集了无数的人。
  中原官员往前跨着,跨着,忽然之间就有人甩了牛粪,有人大喊:“不要他们的粮食,我们就是吃牛粪,也不能要他们的粮食。”
  顿时,两路人都抓泥巴和牛粪,往里头投,冯山虢赶上去,正看到雨点一样牛粪和黑泥,几个中原官员抱着头往王庭跑呢。
  冯山虢抄到去王庭,进去,几个官员正在狄阿鸟面前发脾气。
  他见这些人谴责狄阿鸟不去管外头无礼的百姓,竟用这种方式欢迎朝廷的人,狄阿鸟也不多说,只表达歉意,挺身而出说:“这种事,大王也想不到,估计是你们的要价传扬了出去,太让他们愤怒了。”
  几个官员不顾牛粪,立刻摆开阵势,说朝廷如何仁义,一句、一句问狄阿鸟:“你一个阶下囚,谁给你锦衣玉食?!谁给你招兵买马……”
  冯山虢真的佩服狄阿鸟的这一点,他太能忍了,就是自己,要是做了大王,坐在狄阿鸟的位置,那是毫不留情就给他们点颜色,何况就是杀了他们,再与别人谈生意,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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