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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眉一动,在场之人见祈世子这般神色,也感觉到自相残杀的残酷,手上不由缓了下来,却听祈世子小声道:“…我逃就是了…”
  话说着,人早已向外掠去。大家都没想到祈世子这般悲壮愤慨的喝停,却是为了逃跑,一怔之下竟让他闪离包围圈。柳残梦在祈世子喝停时,就已知他要为何,也早有准备,与祈世子几乎同时掠离。
  靖王又哼了声,脸色终于沉下,手一挥:“追!”一路奔出数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摆脱靖王,柳残梦与祈世子总有不真实的感觉。
  靖王大军包抄,岂有让两人轻易逃去之理,显然此事另有后着。祈腿上的伤已涂上香雪散包扎好了,柳残梦的内伤也服下大还丹,勉强压制住。
  此时东方渐明,晨曦微现。祈世子心下似有所悟,停步侧耳倾听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看向天际。天空正由暗蓝转为灰蓝,朦胧浑浊之间,隐约似有白鸟在天际飞过。
  “糟了!”祈神色微变,来不及说明,搂住柳残梦往道旁一滚,直滚下落叶丛中,可怜衣服才经过打斗沾了一身尘,现在又滚了一身露水。
  那飞鸟速度极快,转眼已接近,竟是一只大鹏鸟。祈世子龇牙咧嘴,为腿上的伤被撞击到而呼了声痛,低声道:“靖叔这大鹏鸟极通灵性,目程又远,只要被发现,半刻钟内靖叔就会追上。
  之前一直没见牠,还以为这么多年,牠已经寿终正寝…啧,早知道,当初就该抓来烤了吃了,省得到现在还得躲给牠追。”说得一脸悻然之色,显然以前在靖王手下时,曾吃了此鸟不少苦头。柳残梦闻言倦惫一笑,随即皱眉。有此灵鸟助阵,莫怪靖王并不穷追不舍,原来是要猫捉老鼠,看他们狼狈逃命。
  正想问祈世子可有应付之法,祈世子见大鹏鸟即将掠过林梢,顾不得素来的洁癖,抱着柳残梦连滚数尺,半身掩入枯叶丛,又顺手抓了些枯叶撒在两人身子及脑袋上。
  鹏鸟在上空盘旋数次,并无所得,引翅飞远。祈松了口气,放开柳残梦,却觉自己手心湿漉,竟是满手的鲜血…他方才情急下抓住柳残梦,正扣在他身上受伤之处。
  柳残梦但笑不语,似乎那伤并非在自己身上一般。想到先前在树林里那惊险一幕,这毕竟是为了护自己而受的伤,祈难得没发些刻薄之言,只是哼了声,从怀里掏出冰玉散,将柳残梦伤处衣襟撕掉,胡乱倒了些撸在伤口上,用破布包紧。
  “耶,这次祈兄又想收多少了?”知道不会有免费服务,柳残梦先下手为强:“好歹在下这伤也是为…”
  “罗嗦,再念下去我真要收钱了。”祈世子一脸不甘地撇着唇,抬头看天“区区一向恩怨分明,该报的不会少,该索的也绝不会漏了!”听得奸商居然不收钱,柳公子脸上笑成花,对于祈的后半句只当没听到,动了动胳膊:“大鹏飞远了,我们可以行动了吧?”
  “嗯。”祈世子站起身,无奈看着一身拍也拍不净的泥浆。为什么天孙锦只能防水防火,而不能防土呢?甩了甩头发上的枯草,被飞扬的尘土刺激到,打了个喷嚏。
  “小心,鹏鸟飞程快,靖叔又知我们逃得不远,所以鹏鸟搜索的范围不会太大,随时会再飞回来…姓柳的,伤药费可以不计,掩护费不能不算,再搭上这套衣服清洁费用…”柳公子险些再摔回枯叶地,苦笑道:“都依你就是,我们快走吧!”
  ***倒数计时已进入第十天了。一声轻啸,天上飞的白鹏降了下来,低空盘旋片刻,落在靖王身边的树梢上。
  靠近了看,益发能感觉到鹏鸟的巨大,但牠对靖王却是十分亲热,低低啸着,将大脑袋在靖王紫色的披风上蹭了蹭,竟似在撒娇。
  靖王严肃的脸,对着鹏鸟时,罕有地现出一丝笑容,笑容软化了他周身冷厉肃穆的气氛。从侍者手中的木桶里取出一块生肉,托在掌心里,就见前一刻还在他肩膀上蹭着的大脑袋,下一刻已经叼着肉在旁吃得欢快。
  靖王摇了摇头,拍拍大鹏鸟的脑袋:“这么贪吃,小心下次又被人骗去烤了。”一听此言,大鹏鸟立时绷直身躯,双翅伸展开,用力搧了几搧,发出低低的啸声。
  似在抗议靖王之话,又似在愤怒。除了靖王,其它人都被牠这出其不意刮出的风沙迷了眼。“不服气的话,就去把那人找出来一洗前耻吧!”抚着鹏鸟光滑的羽毛,又递给牠两块肉后,真气一托,将牠送回高空。
  抬头目送越飞越远的鹏鸟,靖王淡淡笑道:“柳残梦,祈情。十天之内,本王将让你们寸步难行…你们可不要太快让本王追上啊!”z一路躲躲藏藏,每半个时辰就要避一次鹏鸟,祈世子终于暴走了:“弓箭弓箭,哪里有弓箭,看本王把那只贪吃痴肥的死鸟打下来!”柳残梦想的问题比较实际:“这样下去,莫说十天,一百天也没法到京师。”
  “你道我没想吗…只要逃开密林,到了人烟密集之处,再易容打扮一番,就可以摆脱这只死鸟。但在离开山林往人烟之处那段路却是全无遮掩的,一旦被牠盯上,就再也摆不脱靖叔了。”
  祈世子板着脸,俊美的脸庞因为几次埋伏在地上,东一块泥污西一块泥污。他不用揽镜自照,看看柳公子的脸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了,将天上的大鹏鸟恨得牙痒痒的,发誓定要拔光它的羽毛当扇子,自己用不完就送人!“总不能这样拖下去…”目前还在靖王势力范围内,祈的暗流势力是不能用了。
  自己的势力…瞧了祈世子一眼,确定祈绝对不肯让自己与手下联系上后,叹了口气:“我们改个方向吧!或者有办法能摆脱。”
  短短几道山林,却直到晌午才成功潜至山脚。眼见又费去半日功夫,祈柳二人都心下焦灼。此时他们已偏离最初计划要走的内江,来到小寒山。
  “现在如何?”极目远望,这里的山脚到人烟之处的距离比内江还远,不清楚柳残梦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时间,等那只鸟过来之后再行动吧!”柳残梦说着躺在地上,全身放松,似乎到处都是破绽,看得祈一阵心动,忍不住跃跃欲试,意欲出手挑战,却也知现在不是好时机,只得叹了口气。
  “反正请记着一事…”“我不会与手上联系的。”柳公子接了过去,看着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闷热而潮湿,不由眯起了眼,不着痕迹地瞄向祈世子。
  祈世子站在树下靠在树干上,皱着眉,眼珠子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瞪瞪地,额上微见汗迹,呼吸短而促,似是急躁。透过浓阴的阳光是澄碧色的,阴凉的光线让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而脆弱。
  或许这苍白并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不经意地目光对上,一个眉一挑一个唇一弯,就这么全不退避地迎上。
  琥珀色的傲慢迎上深墨色的隐沉,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一个用老实诚恳当皮相,一个以骄纵无能为形象,都不是轻易能与人坦诚的,更不用说身前之人只是敌人对手,绝非可以坦诚以对的人。
  但他们都在那一刻,望到对方心灵最深处。那一刻是长,那一刻是短?那一刻是真心?那一刻是假意?没有人知道。几乎同一时刻,双方偏开了眼。祈世子抬头看看天上又飞回来的大鹏鸟,啐了声,躲入浓阴中,转眼已不见身形。
  柳残梦笑了笑,合上双眸,静等飞鸟离去。飞鸟盘旋而去之时,祈世子跃下树,柳残梦也站起身。对视一眼,柳残梦当先引路。山脚下零落散着几户人家,他们不敢停留,越过人家,直往市镇方向而去。
  行了七里左右,来到郊外,眼见再奔五、六里便可入城,祈世子担心地回头,远远见天上有鸟飞过,到近看只不过是只白鹭,已被惊得心跳一顿,出了一身冷汗。
  柳残梦突然停了脚步,又换了个方向,不往市镇奔去。祈世子心下提防,嘴上却不曾问,只紧紧跟着,行了大约半里,来到一处村庄。
  两人小心避开村庄人烟,潜入一个院子后,祈世子脸色不善道:“这里是武圣庄的地方?你说过不会联系下属的!”柳残梦摇头:“小声点,别吵到人。这里住的的确是无关之人。”
  边说边掩去一路而来可能会留下的痕迹。夏日的晌午,农家一般都去午休,倒方便了他的行事。
  祈原以为柳残梦这话是哄着自己的,细想一层,如果柳残梦要隐藏行踪,这确实比躲在武圣庄探子手下处要好。一处平凡的农家,追兵搜索后发现不了毛病,撤退的机率更高,而且对方既不知情,何来出卖。
  但问题是,这样一个平平凡凡的院子,躲在哪里才不会被靖叔发现?目光一下子转遍了小院子,院子中心是块平地,晒着些谷子,左上角有个鸡笼,笼子里只放着米糠盒,没见鸡,可能被放到外面去了。
  与鸡笼相对的右上角有处三尺见方的地,地面铺着层砖,上面是水井,井边放着块洗衣石、捣衣杵及水桶。
  旁边靠墙处,一溜花盆都是些常见的茶花杜鹃之类,未见有异。将目光落在花盆上,研究是不是有机关,就听柳残梦低低说了声:“来了。”
  祈一惊抬头,见远处果然飞来那道熟悉的白点,越冲越近,竟是冲着院子而来,不由脸色微变,骂了声扁毛畜牲。
  柳残梦一直在等着这只大鹏鸟。大鹏鸟十分精乖,到了一定射程就不再往下,只在天空盘旋低啸。祈看得跺脚,道:“靖叔马上就会来了,你再不走岂非自陷绝境!”
  柳残梦不语,深吸口气,手中不知何时已拣了枚鹅卵大的石头,大概是在山林里拣的。石头自掌心里弹出,发出锐利的破空之声。柳残梦既负武圣之名,武学造诣自不在话下,又是全力施为,就听上方一阵哀啸,大鹏鸟左翼一倾,斜斜飞了两圈后,落下数枚白羽,向青城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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