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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
  尹氏站在窗外眺望远方,丫鬟来提醒:“夫人,时间不早了。”
  “下去吧。”尹氏摆摆手,她想一个人静静,望着天上的月牙,长叹口气,一夜无眠直到次日天际泛白,在尹氏的困惑中,丫鬟端着盆子进来,伺候她洗漱。
  “昨儿晚上外面可有什么动静?”她问。
  丫鬟摇了摇头。
  尹氏紧抿着唇不语,换了件素白长裙,打算去看看尹奎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走到一半,她倏然停下脚步,鼻尖嗅到了一抹异香。
  “祖母!”一个莫约三岁左右的男童跑了过来,冲着她龇牙笑,那一瞬,尹氏心都化了。
  尹氏弯腰搂着男童,在他的左右两颊亲了又亲,抬起头看向了男童的母亲房氏。
  “母亲。”房氏屈膝。
  尹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房氏说:“府上的丧事也快办完了,你不必留在府上,跟着奎儿一块出去吧。”
  房氏错愕。
  “另外一定要看着哥儿,尤其是他身边的人,一一排查,不可马虎。”尹氏仔细叮嘱。
  房氏点了点头,更加疑惑地看向了婆母,总觉得今日的婆母哪里不对劲。
  几人和往常一样用膳,尹氏望着孙儿可爱的脸庞,心中无比酸涩,转头对着丫鬟说:“带着哥儿去前厅玩儿。”
  “是。”
  房氏猜测,婆母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摆摆手,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尹氏从鬓间抽出一支芙蓉簪递给了房氏。
  “母亲,这是?”
  “先留着,日后许是有用,你日日跟在奎儿身边,也要多劝一劝,皇后娘娘是个有本事的,遇到什么难题,实在是搞不定就去找皇后娘娘做主。”
  房氏眼皮跳了跳。
  尹氏却又不肯再多说了,摆摆手,让她好好看着孩子,紧接着喊来了人:“备马,我要入宫一趟。”
  “是。”
  内阁
  季安眼皮忽然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手臂一抖,一大滴浓墨溅在了书籍上,摘抄大半个时辰的书就这么被毁了。
  他不禁蹙眉。
  “季大人?”小公公迎上前:“您已经摘抄好几个时辰了,要不要歇一歇?”
  季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泛酸的胳膊点了点头:“也好。”
  他将污毁了的书籍拾起,站起身,看了眼窗外,正好看见一个打扫的小太监路过,朝着他看了眼,飞快地低下头。
  季安脸色微变,朝着门外走了,步伐匆匆,面色阴郁,去的方向正是凤栖宫。
  银铃般笑声从里面传到耳边,季安在宫门口踌躇片刻后,笑声又消失了,夏露迎了过来:“季大人?”
  “夏露姑娘,我是来求见皇后娘娘的。”
  夏露点头,侧开身指了指里面:“进来吧。”
  “有劳。”季安脸上露出了谦逊笑容,目不斜视地来到了花园长亭,云瓷正坐在亭子里喂鱼,池子里的锦鲤晃荡着尾巴游来游去,时不时地跃出水面争相夺食。
  云瓷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瞥了眼季安。
  “来了。”
  这语气就好像她笃定今日季安一定会来。
  季安拱手:“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就说吧。”云瓷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池子里的鱼儿,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在内阁翻阅出一本书,里面夹杂着一封密信,不敢贸然处理,还请娘娘定夺。”
  云瓷闻言,将手中的鱼饵全都抛入池子里,瞬间就引起锦鲤疯狂拍打着尾巴,互相争斗。
  转过身,夏露赶紧递了干净的手帕上前,云瓷接过漫不经心地擦拭手上的污渍,又慢条斯理地坐在了椅子上,接过了季安递来的密信。
  展开一看,竟是一封举报京兆尹贪赃枉法,还有尹奎私相授受,玷污良女的举报信。
  信上清楚地写着京兆尹在两年前贪污了一批军银,是用来采买粮食的,结果便被京兆尹给以次充好挪用了。
  尹奎则是在一年前玷污了良家妇女,那人状告了尹奎,结果被京兆尹给压下去了,连带着状告人也都失踪了。
  云瓷面上浮现愠怒。
  “娘娘,这封密信是前任兵部尚书蒋大人留下来的,微臣觉得,京兆尹无法以身作则,就不配做父母官,还请娘娘明察。”
  “蒋大人早就死了,季大人倒是说说,蒋大人当时为何不上奏朝廷,反而蒋密信藏在了书籍中?”云瓷好奇地追问。
  季安道:“微臣猜测,蒋大人也是其中受贿之一,只是当时京兆尹风头正盛,即便说了,也未必有人相信。”
  看云瓷一脸疑惑,季安又解释:“这事儿要查也不难,娘娘若是信得过,不如将此事交给微臣?”
  云瓷慢悠悠地将书信放下,目光一抬,看见了尹氏正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
  当尹氏看见了季安也在时,脸色瞬间就变了。
  走上前,尹氏冲着云瓷行礼:“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季大人,你先退下吧,本宫和尹夫人聊几句私房话。”
  “娘娘,两任京兆尹……”季安还要再说,云瓷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眸中带着警告:“本宫自有分寸,季大人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便可,退下吧。”
  季安收住了话茬,拱手离开。
  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尹氏。
  人一走,尹氏扑通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罪妇是来请罪的。”
  云瓷脸上的厉色褪去,下颌扬起:“尹夫人何罪之有?”
  “回娘娘话,罪妇隐瞒了一些事,也做错了一些事……”尹氏咬牙,将自己隐瞒京兆尹犯的错全都说出来。
  昨儿晚上她就想了很久,有些事与其隐瞒着,到最后被人挖掘,倒不如自己主动坦白,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云瓷示意夏露将刚才季安呈现的字据递给尹氏看。
  尹氏接过一瞧,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儿晕死过去:“不,娘娘,奎儿是被冤枉的,求娘娘恕罪。”
  相对于京兆尹家犯的错,云瓷更好奇,尹氏是怎么和季安搭上的:事到如今,尹夫人也不要隐瞒什么了,本宫刚才见尹夫人对季大人似是有些忌惮?”
  提到这,尹氏明显眼睛划过了一抹心虚和懊恼。
  云瓷也没催,静静地等着尹氏想清楚。
  片刻后,尹氏流泪道:“半年前臣妇去上香,行至半路,遇到了一群刺客将罪妇掳走,是季大人救了罪妇。”
  “仅仅如此?”
  云瓷不信,一个救命之恩,会让尹氏对京兆尹下手?
  尹氏紧咬着唇,浑身颤抖。
  “据本宫所知,京兆尹出事的那日本来是要乘坐马车的,可家里的马车不知何故坏了,京兆尹等不及,才骑着马离开的。”云瓷提醒,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尹氏:“要不是马车坏了,中了迷药的京兆尹也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更不会丢了性命,此事,要是被尹奎知晓……”
  “皇后娘娘!”
  尹氏猛然打断了云瓷的话,声音颤抖,脸上浮现惊恐,她万万没想到皇后什么都知道。
  若是被儿子知道,是她一时糊涂,害死了京兆尹,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你本不想让京兆尹死,可如今,出了人命,又有人算计尹家,难道你还要替幕后之人隐瞒?”云瓷冷声说。
  尹氏立即摇头:“半年前我被人掳走之后坏了清誉,不得已才听从季大人,这些日子,季大人也未曾要求我做过什么,只要求两件事,一是阻挠夫君乘坐马车离府,季大人说只是想让夫君摔坏腿,办不成事,将京兆尹的位置空出来,也是为了尹家着想。”
  关于京兆尹的罪证,尹氏也看过,确定过,确有此事,她之所以妥协也是为了尹家着想。
  季安许诺,事情之后不论成败,都会将罪证交给尹氏。
  “其二是去牢狱内探望王大人,逼王大人自尽。”尹氏如实回应。
  云瓷一时不知该说尹氏是愚蠢,还是其他,看着她哭红了眼,并未觉得可怜。
  “关于季安,你还知道多少?”云瓷问。
  当初季安此人刚出现时,京城好些个夫人都对他赞赏有加,纷纷想要季安做女婿。
  一个人突然在京城吃得开,又是孤儿,简直太奇怪了。
  尹氏摇摇头,对天发誓:“娘娘,罪妇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若有半个字假话,就让罪妇天打雷劈。”
  云瓷相信这次尹氏说的是真的。
  “娘娘,夫君他受贿也是有原因的,当初两国交战,蒋尚书扣着粮迟迟不给,夫君急得不行,才想到了和蒋尚书一块私吞粮银的想法,蒋尚书这才将银子兑换成了粮草,夫君则打造了一批假的银子送给了蒋尚书,后被蒋尚书发现不对,硬是将粮草连夜贩卖,换成了次等粮草送去了前线。”
  当时京兆尹和蒋尚书一个负责银子,一个负责粮草,最后统计的人是京兆尹。
  蒋尚书扣着粮草不给,京兆尹便用手里的银子去买蒋尚书的粮草,两个人合谋贪污。
  后来蒋尚书发现不对,便又带人将粮草抢回来,卖了银子,中饱私囊一部分。
  “原来如此。”云瓷点头。
  尹氏又说:“粮草空了一大块,夫君私底下用银子买了不少,但空缺太大,实在是补不上,也只能宣称是半路被敌军给烧毁才能蒙混过关,还有奎儿。”
  尹氏吸了吸鼻子,顿了顿说:“那姑娘的确是个良家妇女,是奎儿从半路上捡来的,养在府内,不知何故,那姑娘竟然怀上身孕了,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个丈夫,登门要人。”
  一提到这,尹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姑娘污蔑奎儿,执意认为是奎儿玷污了她,才导致她有孕,奎儿做事光明磊落,绝没有这么做,事情越闹越大,那姑娘竟一头碰死在了院子里,再后来,那姑娘的丈夫也消失了。”
  这事儿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根本无从查起。
  云瓷眯了眯眼,这些局居然布置这么久了,真是令人意外。
  “皇后娘娘,罪妇知罪。”尹氏冲着云瓷砰砰磕头。
  ……
  季安离开了凤栖宫,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拳头紧紧握着,脚步一收,身后小厮问:“主子,尹夫人入宫会不会对您不利?”
  季安不吭声,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尹氏入宫,就是来坦白的。
  “去告诉尹奎,就说尹夫人因为涉嫌谋害京兆尹致死一案,被皇后娘娘暂扣。”
  “这?”
  “快去!”
  小厮不敢耽搁,拔腿就跑。
  季安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凤栖宫,思索片刻,改了方向去了内阁,他坐下后,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隐隐有些不安。
  等了很久,也没等来有人传唤,季安纳闷,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天色渐黑,季安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侍卫给拦住了:“皇后娘娘有旨,这些档案劳烦季大人连夜整顿出来。”
  季安顺着侍卫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足足一个人高的档案,若整理出来,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而且是不眠不休的情况下。
  皇后的意思,应该是要将他困在了内阁。
  “那我能否见见小厮?”
  “大人需要什么尽管说。”侍卫道。
  果然,他连任何人都不能见。
  季安深吸口气,转过身坐在了档案前,看似盯着档案瞧,实际上思绪已经飘远了。
  夜里
  尹氏回到了府邸,在廊下看见了尹奎就站在那,尹氏步伐一顿,面对儿子的质问,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母亲。”尹奎往前一步,扶住了尹氏:“皇后娘娘答应过儿子,等儿子手头上的事办成了,尹家之前种种全都一笔勾销。”
  “可是你父亲……”
  尹奎思索片刻,未曾说出父亲压根就没死的真相,他只安抚:“父亲若是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原谅母亲的。”
  身为局中人,很多事尹奎也是后知后觉。
  但他庆幸,母亲及时回头。
  至少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没有执迷不悟。
  尹氏崩溃大哭,她就不该被人牵着鼻子走,害死了丈夫又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母亲什么都不要想了,安安心心地住在府邸,儿子会留下人保护您。”
  尹奎也没说,昨儿晚上一群人守在了府邸,还有人试图刺杀,但全都被挡住了。
  她看向了儿子,羞愧欲死。
  “母亲等着儿子回来,再给尹家平反。”尹奎说。
  尹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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