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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净初简单的收拾行李离开了共同租的房子。
  她崇尚极简主义,平时不喜欢购物,所以私人物品不多,只提走了只黑色行李箱,还是读大学时从c市带来的那只。
  锁门时,高楼外轰隆隆一阵闷响,雨滴豆大落下,在窗檐槽里激起朵朵水花,飞溅在水光粼粼的玻璃窗上。
  净初心中隐隐一阵饱涨绵延的疼痛感。
  她站在走廊边的窗户前,远远望去,忽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天。
  高考结束当天,也是下着这般大的雨。
  她站在教学楼宣传栏下瑟瑟发抖,他从雨中走来,笑着陪她聊天,关心她,送她到学校门口,后来又义无反顾地背着烧糊涂的她去自己家里。
  不该招惹的,终究是涉足了,继而牵绊更深,产生依恋,再到如今,彼此伤害,追悔莫及。
  只怪她当时冷清够了,寂寥够了,从小到大不曾感到真正的快乐,她迫切渴望一个毫无芥蒂的怀抱,一份罕见的温情脉脉,一种全心全意的包容。
  于是他们走到一起。
  如果早知结果会如此草草收场,她还会照原路前来吗?
  无从得知。
  终究是辜负了他。
  她随风踏进大开的电梯。转过身来,电梯门紧紧阖上,这四年的光景,便也恍如隔世。
  *
  再次见到李绪,是在人头攒动的大学毕业典礼上,依旧是知了鸣叫大地炎热的夏天。
  四年了。
  大四的准毕业生从五湖四海飞回来,身着学位授予典礼礼服,济济一堂地坐在大礼堂里。
  李绪在班上第一排靠最右,身旁紧挨着隔壁班的一个肤白貌美的女生,那女生隔会儿便要同他耳语些什么,眼神娇羞,举止亲密,时而面若桃花,时而掩嘴低笑。
  校长还未上台致辞,台下挺热闹,小眉目光一直钉在前方的“奸夫淫妇”身上,皱着的眉头可以夹死蚊子。
  她忧郁地扯了扯净初衣袖,控诉道:“瞧瞧,初妹,那妖精正往你家那位身上扑呢,李绪也真是,咋不拒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呢。”
  净初手里拿着本概率论,正在做笔记,闻言“嗯”了声,并未抬眼。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小眉忍不住唉声叹气:“初妹,考研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
  净初目光从书中抬起,扫了前方一眼,没有瞒小眉:“我跟他分了。”
  “什么?”小眉一脸愕然,傻在当场。
  净初语气淡淡的:“他现在享有恋爱自由的权力。”
  小眉张口结舌,直到校长致完辞都没缓过劲来,她极其需要找人一起消化一下这个爆炸新闻。
  毕业典礼结束,礼堂充满青春气息的收尾音乐响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撤,她愣愣地看着隔壁班的妖精甜甜蜜蜜地搂着李绪的手臂,风一样地从她和净初身旁擦肩而过。
  李绪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没留在她们身上哪怕一秒,全然将她们当无关紧要的灰尘一样。
  他的态度鲜明:他们已被分隔在遥不可及的尘世两端,他们彻底结束了。
  不知是谁说,感情太烈,窥得一角已是伤人。转身离去,便也干干脆脆,才不会越陷越深。
  小眉望着李绪和女孩离去的背影怒发冲冠:“也没必要这么冷血吧,分手还是同学啊,弄得跟仇人一样。”
  相比于小眉的义愤填膺,净初倒是显得很平静:“走吧,回宿舍。”
  整栋宿舍楼都住的大四女生,楼上楼下跟打仗似的,打包裹的,收破烂的,请外援的,人来人往。
  净初宿舍几个女孩子在收拾残局——这几年买的衣服鞋子包包,塞满无数行囊。
  周娜手忙脚乱,朝着满室狼藉望洋兴叹:“呜呼哀哉,到要搬家才发现,自己曾经购买了整个世界。”
  实习前其实已经带走一批核心行李,没想到“零部件”依旧不容小觑。
  小眉见净初就两个行李箱,大大小小的物件已经收得整整齐齐,属于她的桌子柜子擦拭得一尘不染,小眉崇拜不已:“哎,娶妻当娶沉净初,某些人不懂得珍惜,往后谁有幸把初妹抱回家,那人做梦都要笑醒吧。”
  周娜也道:“是啊,聪明漂亮做的菜也好吃。”
  另外一个室友附和,算是安慰:“嗯!初妹这款抢手得很。”
  净初厨艺了得,平日用电饭煲给室友们炖粥煲汤,班上偶尔组织活动去农家乐,她露了几手,很是惊艳,众人的胃被她养得服服帖帖,被她折服,她此后在班上获得一个美称——五星级贤妻。
  为此李绪被班上男性同胞咬牙切齿地羡慕嫉妒恨了好长一段时间。
  周娜她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从八卦小能手小眉那儿得知了净初和李绪分手的消息,皆是唏嘘不已,谁能预想到呢,班上最恩爱最让人看好的一对呢,口口相传的无敌佳话,公认可以携手踏进婚姻殿堂的情侣,这就,悄无声息地破灭、分道扬镳了?
  净初收拾完毕,在帮着小眉整理衣柜,闻言作轻松状:“以后咱们不讨论这个啦,我跟李绪的情况……是我有错在先。”
  她不愿再提这个话题,其他叁人猜到什么,通通选择了闭嘴。
  感情的事情,谁辜负谁,叁言两语又怎么说得清楚。
  周娜“咳”了声,转移话题:“初妹,毕业后你回c市还是去京城边工作边考研?”
  净初沉默,长睫垂落,理了理心神:“回c市。”
  周娜讶然:“你跟你爸爸……”
  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决裂到老死不相往来吗?
  净初有一瞬的恍神。
  午夜梦回,净初也曾反反复复地挣扎过,不知何去何从。
  她与沉霖,已经好几个月没再联系,她提出的请求,她需要安静,整理思绪。
  莫东时常在微信上隐晦地同她提起许多她没有关注的“新闻”。
  沉霖在别墅亲手种的一大片紫色蒲公英,他以她名义成立的慈善基金,他将她母亲的骨灰移入了墓园。
  莫东说沉霖书房里那套细心呵护保存的diy茶具,说他画的肖像画,他办公桌上的照片,说他思念爱女。
  梦中,频繁听见他弯唇轻唤,眸光柔软人心。
  “宝贝。”他贴耳低声喃喃,“我爱你。”
  净初以为自己内心对他早该毫无波澜,却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去顾忌身份、血缘,自私地做了决定。
  她想要成全他,也放过自己。
  她将推开眼前那扇门。c市就是那扇门。
  她知道他在门那头等她。
  “给他一次机会,毕竟是我爸爸。”她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周娜没听清,抬眉“啊”了声:“初妹,你说给谁机会?”
  “没,新生活要开始了,娜娜。”她浅浅地笑笑。
  净初望向窗外,极目远眺,广袤湛蓝的天空中隆隆地驶过一架飞机,白色的万千云朵中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云层中撕裂的伤口,是飞机前行的道路。
  曾经的伤口或许永远不会愈合,路还是要走下去,她不愿再为难自己。
  莫道生命短暂,无所适从,珍惜现在所有,已是无穷。
  这一生,就这样吧。
  谁又能说他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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