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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迤逦满室,雾气漫天,夜晚的云朵在后夜终于飘散,露出了半遮半掩的朦胧月光,洒下了满地的清辉。虞君樊贴着古骜的肩膀,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月色。古骜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虞君樊的发:“……睡不着?要不要喝点水?”
  虞君樊摇了摇头:“没事。”
  古骜也抬头向窗外望去,轻声叹道:“每当和你这样在一起,我都会想,此般适意时光,真是难得。”
  虞君樊笑着亲了亲古骜。
  ————
  “报!济北王世子求援!虎贲兵指济北郡城下,济北王在城中被围!”
  报信的使者匆匆赶至城楼的时候,古骜正在与几位想回江衢的世家子将领深谈。廖清辉亦在旁亦加以劝说。
  原来那日古骜、虞君樊、陈江、廖清辉商讨之后,对于解决江衢士子盼归一事达成的初步方略,便是古骜亲自劝说,晓以利弊。若是有人仍然坚持归往江衢,则不予阻拦,相反将其建功所分的田地进行估价,转让给其他有需要者,以财货相易,此人则可以带着所建功勋易得的财货,返归故里。
  廖清辉先讲了汉王对于此事的态度,几位欲离去的将领这才松了一口气,古骜再召集他们晓之以义:
  “戎地的仗虽然打完了,可是靖边乃是长久之功。如今戎地凋敝,如何将戎地变为汉地,将渔阳之北建为如中原一般的王道乐土,使戎患永不再滋生,永不再侵扰中原大地,还尚需时日。以后戍边移民周边,还要建许多军事驻地,正乃用人之时,诸君仍需努力,如今半途而废,着实可惜。”
  廖清辉亦在旁劝道:“如今渔阳是天下的净土,哪里升官封爵是全靠功劳?只有渔阳。我且问,如果你在南边为官至此,你要参加多少宴会?送多少礼?你每日都浸淫在酒会诗会中了,哪里有时间像这样干实事、实现抱负呢?”
  正说话间,门外飞马来报——“虎贲已经临济北郡城城下,巨鹿王已降了朝廷了!”
  古骜对众将道:“我今日说的,大家都想一想。若是还想回去,我不阻拦,并令人奉上路费。”
  “谢汉王。”
  简单做了最后的发言,古骜便留下了廖清辉,带着人下了城楼,飞驰回了郡府。府中虞君樊早已将各王和朝廷的使者都安顿妥当,自己则在门前迎着古骜,见古骜下了马,虞君樊便上前道:“朝廷的使者、济北王的使者,还有江衢王的使者都来了。”
  古骜道:“他们怎么说?”
  虞君樊道:“朝廷的使者许汉王以重利,将戎地、渔阳、上郡都作为封地要封给汉王,换汉王此次平乱站在朝廷一边。”
  古骜笑道:“雍驰打的好算盘,就这么把怀仇两家的祖产瓜分给我了,真是操心。我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虞君樊亦笑:“至于江衢王,则是让汉王看在前些年朝廷北伐,他在江衢多次为汉王伸张正义的份上,援助济北王,其中还提及,济北简家,乃是汉王师承所在。”
  古骜点了点头:“济北王呢?”
  虞君樊道:“济北王世子说,只要这次汉王能相助济北抵御虎贲,便将郡城以北三城割让给汉王。”
  古骜想了一想,道:“你去跟江衢王使者说,江衢王多次为本王伸义正名,此恩本王铭记于心,这次便出兵以报答江衢王。”
  虞君樊点了点头,道:“好。”
  “再去和朝廷的使者说,皇上此举是褫夺了本王臣子的封地,封予本王,于礼于义都不合,本王不敢受封。”
  “好。”
  “再把济北王世子带进来,我要亲自问一问他济北的情况。”
  “好。”
  不一会儿,济北王世子便被人领到了内室。
  坐定之后,古骜开门见山地问道:“朝廷已开出了优厚的招降条件,现今于皇上来说,最主要的,便是在济北速战速决之后,再班师对付北上的江衢之军,为何济北王要苦苦支撑不降?宁愿以三城为契,换得汉军出兵相救呢?”
  济北王世子上下打量古骜,道:“都说汉王年少英武,年纪轻轻就克定戎地,所以家父才派我星夜出城,带着厚礼赶来求援,怎么汉王如今也会问这样浅薄的问题?”
  古骜闻言,这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只见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与之前自己游历天下时,遇见的诸位简氏族人气质相类,只不过眼神更亮些,倒似乎和老师简璞眉目之间有些许相似之处。
  他一身青衣,在来的路途上已然破损,沾满了泥土,可似乎并不能掩去他目中的凛然之气。
  古骜挑眉:“……喔?浅薄在何处,还请赐教。”
  济北王世子道:“我简家在济北安居乐业已有三百年了,家风淳厚,从不做草菅人命与为非作歹的事。只要是天下大义所在,我们总要尽绵薄之力。之前汉王抗戎,简家出了一万部曲,不为利,但为义。如今伪朝招降,汉王难道不知道伪临朝者是什么人么?江东的事就不说了,伪帝雍氏,多次趁着汉王北上抗戎之际,出兵骚扰渔阳,弃天下大义于不顾,难道汉王忘了吗?如今,汉王居然劝我简家向这等人归降,岂非仅仅是浅薄无知,更是不仁不义!”
  古骜笑道:“浅薄无知,不仁不义,这八个字是诛心呐。济北若真有如此气魄,本王出兵相援,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济北王世子闻言一愣,古骜接着道:“只不过……正如世子所言,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以‘利’动,必以‘义’行,然你可知道,在本王心中,‘义’又是什么?”
  “还要请教。”
  “本王心中的义,是平世庶、均田地、开科举。只要济北王能同意,若本王率军击退虎贲,那所割三城就依本王之意进行平世庶的改制,城中官僚都是简氏族人,到时候无论去留,都还请济北王担待,那么本王出击,义不容辞。”
  济北王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小事,只要汉王能使我族人免遭雍氏之手,反正三城都已经割让,随便汉王怎么改制,我父王不会置喙半句。”
  古骜道:“好!有世子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我们这就立契为约,如何?”
  济北王世子大喜道:“好!”
  渔阳城的城门轰然而开,尘土飞扬而起,打破了原野上的宁静。古骜亲自率领重甲骑兵三万,驰援济北郡,日光照耀在甲衣上,泛起粼粼波光,煞是惹眼。
  经过了半日的急行军,汉军众将勒马而望,只见视线的尽头已能遥望见济北郡郡城土灰色的城墙,与周遭所围密密麻麻、旌旗烈烈的虎贲铁骑。
  探子亦早已奔至虎贲中军大帐:“报——皇上!汉王率三万骑兵驰援济北!离城不过十里了!”
  雍驰蹭的一声从椅中站起:“……古骜亲自来了么?”
  那探子道:“打的是汉王的旗,其中有一人骑着棕马,头戴王冠,该就是汉王了!”
  雍驰眯起眼睛,在大帐中踱步道:“……好你个古骜,朕登基的时候,你送贺表来,如今那贺表上的封口都是新的,你就起兵反了?!”
  有将领上前道:“皇上,汉军此来,不可不防啊,不如末将带一队人马绕到左侧,与皇上所率之军成犄角之势,否则汉军合围过来,形势就不妙了。”
  雍驰沉声道:“立即分兵,以为防御。”
  “是!”那将领领命而去。
  雍驰披甲带剑,快步地走出大帐,跨上乌骓,这时整个虎贲大军中吹起了迎敌的号角。雍驰仰头望去,只见远方一片沙尘,在沙尘中,响起了马蹄‘哒喇’、‘哒喇’的声响。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道道金属盔甲的亮光穿透了黄尘,展现在面前的,是阵势浩大的汉军铁骑!
  战鼓擂起来了,虎贲中响起整齐的呼喝之声。就在虎贲众将做好准备,等着汉军发起骑兵冲锋的时候,汉军却渐渐减慢了速度,在不远处停下,列好了阵。
  古骜一人拍马而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雍驰见状,一抬手,便安抚住了虎贲阵中的骚动。乌骓扬蹄嘶鸣一声,也向中间那块空地奔去。
  古骜但见雍驰一身深紫的战袍,胯下玄黑的骏马,倒不如从前衣着那般鲜红艳丽。而雍驰脸上横亘而起的一道血色疤痕,更是破坏了他原本瑰丽艳美的面庞,蜿蜒的纹路扭曲缠绕,一股阴鸷之气扑面而来。
  第184章(补完)
  雍驰只见古骜穿着与汉军众将一般的锃亮重甲,披着龙纹牙爪的披风,站在汉军之前,重重叠叠、一模一样的甲光遮蔽了视域,威风凛冽之气扑面。
  雍驰心绪电转,如果古骜是要攻他不备的话,早就率骑兵直接冲锋而来了,适才根本用不着停下。而自己一旦和汉军交锋,汉军的实力非巨鹿、济北两郡可比;双方就有可能成为僵持不下的苦战。那么虎贲就真的陷入背腹两面受敌、同时对抗汉军与江衢军的境地了。
  如今古骜既然仅是列阵,而未抓住虎贲没来得及反应的间隙攻击,看来有隙可趁。
  两人相距百步,即使箭弩飞至,也是强弩之末,能够眼见躲闪。
  古骜望着雍驰,举鞭笑道:“你我一别数年,今日我见你,可大不一样了。上一次见面,你还是摄政王,如今,你已是皇上了;上一次,你还穿着皇亲国戚的红袍,这一次,你已经换上紫袍了;上一次,你还是万人推举的世家领袖,这一次,你脸上却多了一道伤。唉,这世事,可真是变幻莫测啊。”
  阵前两军都绷紧了神经,竖起了耳朵,虎贲众将听见古骜一上来就讥讽雍驰得位不正,不禁都怒目而视,一时间剑拔弩张。
  雍驰仰天亦笑:“朕也没有想到,你一个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如今也位王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来这天道,也是败坏了,要好好振奋才行。至于朕脸上的伤,汉王就更不必得意;世上就是有些宵小之辈,光明正大的事不做,专门暗中觊觎,伺机下绊——不知汉王可知,这宵小之辈,是谁呢?”
  汉军众将听见雍驰鄙薄古骜出身,又将古骜比作那苟且偷袭之人,还暗示与衣带诏之刺客脱不了干系,都握紧了手中兵刃,暗自屏息,只等一声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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