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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夜幕落下,于从声带着夫人进了云栖园,他注意到满院子的宾客身边, 几乎都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女儿。
  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六七分,这是在挑孙媳妇,难怪收到请柬的,都是一些有女儿的人家呢。
  明容当时还笑,“还好你女儿不在,她和听白啊, 一直就对付不来的。”
  于从声挺为女儿庆幸, “江家门槛太高, 我也怕女儿会绊上一跤,到时是你能扶、我能扶,还是她外公扶?”
  “恐怕搬出爸也难说上话吧。”
  明容心知肚明地笑,“我看商郯人就蛮不错,南杉在北京也有产业。”
  于从声本来想把这场宴会对付过去就算了。
  但他路过后院的时候,石桌上对坐了四个人。
  他退到月洞门外瞧了眼,分别是江老爷子和他两个儿子,还有今晚的主角江听白。
  江老爷子喝了口茶,“跟爷爷说,你看上哪家儿的了?”
  “有必要搞这阵仗吗?”江听白给他二伯倒了杯茶,“跟谁没见过谁似的。”
  他抿了口茶,“你就说那陈晼吧,她化成灰我都认识她,化了妆真不一定。”
  “够挑的啊,他这是一个都没看上,”江益笑说,“不过我瞧谈家小女儿,倒还贤淑。”
  江盛也说,“宋家的也不错,看着温柔乖巧。”
  “按这个挑法儿,没人比于祗更合适,我娶了她得了。”
  江听白为掩饰他的心慌,仰头又灌了杯茶,捏着杯沿的手仍有些抖。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没在什么事上遮遮掩掩过,除了娶她这件事。
  也没有问过她,就几乎把独断专行、霸道无理、心怀叵测、鬼鬼祟祟这几样,都给占全了。
  连他自己如今想起来,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但他又非这么做不可。
  此话一出。
  江益和江盛都悟了,原来他早有了主意。
  江老爷子问,“于祗是哪个?”
  江益介绍说,“您的老冤家,明叔父的外孙女,于家二女儿。”
  “是他家的后儿啊,”江老爷子不住点头,“好,也好。”
  当时站在外面的于从声却并不觉得多么好。
  江家无非就是外头看着低调谦和,祖孙三代行事却是一以贯之的专横。
  那段时间商家正和于从声往来密切,他想趁着于祗没回国先把婚事敲死。也好绝了江听白的心思。
  商郯也在美国和于祗见了几次,说是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可还没等于从声有动作,商家不知怎么的就打退堂鼓了。
  没多久,江于两家将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于从声本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传遍了整个京圈。
  于祗听完愣了好半天。
  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说,江听白非要娶我?”
  那几年他们碰上了连话都不说几句的呀。
  噢,他想娶个不爱说话的,好彰显他的绝对优势。
  但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那么荒谬?
  于祗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江听白晚上喝了不少酒,已经洗过澡酣睡过去,只留了床头一盏灯给她。
  于祗走到床沿边,扶着柜子蹲下来审视着他这张脸,就连睡着了也是平静淡漠的样子。
  怎么都别想从江听白脸上瞧出丝温情来。
  他做得最凶的那个晚上,在闻家的酒店里,于祗偶然碰开了下壁灯。
  明晃晃映出他的面容,底下再怎么情热得厉害,仍旧是那副矜贵样儿。
  这样一个人,他也会在一桩不掺杂私人感情的婚事上,不择手段么?
  还是江听白其实也喜欢她?
  她洗完澡换了条睡裙上床,江听白像是察觉到身侧的动静,他唔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回来了?”
  于祗在他怀里点头,“老公,你是不是......”
  “乖乖,睡吧。”
  她伸手缠上他的腰,jsg“好,我们以后再慢慢说。”
  隔天清早吃早餐,江听白问了一句,“爸爸没事儿吧?”
  于祗搅着碗里的清粥,“他就是太久没管事儿了,这一猛子下去还有点累。”
  江听白笑了声,“这也在所难免。”
  “那我先去法院了,”于祗擦了擦嘴,“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听白看了眼手提袋,“今天开刑庭啊这么正式?怎么还带上律师袍了?”
  于祗说不是,“我们老大答应了院长,要拍一法制宣传片,他就特爱出这种风头。”
  等于祗从法院出完风头回律所,就马上让吴逍把上次合同诈骗案的卷宗拿到她办公室,吴逍气喘吁吁地抱来一堆材料。
  “姐,这个案子压了几个月,现在终于可以开庭了?”
  “那我还能听他们支使吗?”于祗喜滋滋地翻开一本,“哪有一趟法院是白去的?”
  吴逍刚说,“对方公司在明知自己没有实际履行能力的情况下,以答应先履行部分合同的方式,骗取我方当事人......”
  lily敲了敲门,“于律师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位先生找你。”
  于祗手里捧着卷宗,“他有提前预约吗?没有的......”
  她抬起头就看见了蒋玉轻。
  这人依旧清瘦,一双细长得有些柔和的眼弧,琥珀色的瞳仁。还是那副看起来就不善言辞,但眼神又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天生就温柔的样子。
  他穿了件prada的藏蓝色西装,印着斜织的暗纹,背光时能看见起伏的凹凸感。腕表也是既不张扬又显身价的江诗丹顿典藏系列。
  没有一处不在告诉她,蒋玉轻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再是那个连买两盒颜料,都要连续一周不吃饭,只嚼白馒头喝凉开水,从生活费里俭省的穷学生了。
  蒋玉轻笑了笑,“没有预约就不能见于律师对吗?那我先出去等。”
  呵,善解人意这一点倒没怎么变。
  于祗放下手中材料,她尽可能让自己不发出一丝颤音,“门开着,你请便。”
  蒋玉轻跟着lily去了会客室。
  于祗扶着椅子,背对着吴逍默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们继续工作。”
  吴逍不明所以的,“但是姐,你那卷宗拿倒了。”
  “.......”
  她低头看了眼,轻叹口气,又颠了个个儿,“你接着说。”
  吴逍说,“对方公司在收受我方当事人给付的……”
  lily又敲了一下门,“于律师,权主任请你现在……”
  “有完没完了还!”
  于祗霍地一甩手,把卷宗扔在桌上。
  lily被吓了一跳,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偏差,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于祗发脾气。
  火气这么大吗今天?
  别说。
  看这于祗动起怒来,还真有股子浑然自成的上位者姿态,到底是千金大小姐。
  从前不肯发威,不过是她平和。
  lily轻声说,“老大让你去会客室见客户,我先出去了。”
  于祗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刚才情绪不好,我这就去。”
  吴逍也忙退了出去,“我也再去修改一下。”
  于祗挥了挥手叫他走。
  她双手撑在桌子深吸了几口气。于祗以为,这些年已经把蒋玉轻给忘了,他消失的太久,久到有时候她都怀疑,真的认识他吗?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出现过?
  那些深深体会过的心动,短暂热烈的时光,带着体温的拥抱,会不会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现在蒋玉轻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她毫不费力的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她觉得她放下了,其实不过,是从没有碰过面。
  于祗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妆容进了会客室。
  权立让她见的人就是蒋玉轻。
  “来认识一下,这是蒋先生,”权立简单跟于祗做个介绍,“jailer艺廊的主创人。”
  蒋玉轻站起来,很绅士地系上西装第二颗扣子,伸出手同她握,“蒋玉轻,幸会,于律师。”
  既然他要装不认识的话。
  于祗掌尖和他轻碰了一下,“蒋先生这么年轻,就能办画廊,在哪儿上的学呀?”
  “在巴黎美术学院,不算什么好学校。”
  和江听白的低沉不同,蒋玉轻的声音很温和。
  权立客套地笑笑,“怎么说也是四大美院之一,蒋先生实在谦虚。”
  蒋玉轻端起杯子,轻勾了一下唇角。
  接下来于祗没再说一句话,中途喝一口茶,干净的眼睛里没多余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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