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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要是如虞部的小崽一样,从小接受专业训练,说不得实力会比现在强上许多,早就能虞飖并肩作战呢。
  姜虒每每想到这,心里都忍不住感到遗憾。然而,转念一想,他能遇到这么好这么棒的伴伴,他这些遗憾,也算不上什么放不下的遗憾啦。
  作者有话说:
  一更~
  .
  第97章 原始人的‘父母爱情’
  空旷的山林中心, 一场人与兽的激烈厮杀,正在上演。机敏的禽鸟纷纷高飞,胆小的兽类闻声远走。
  虞飖带队找到尖耳豺的族群, 偶然与另两支追击恶客的队伍汇合, 百人百兽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一头小山似的花枝兽突然冲出来,正与尖耳豺缠斗的姜虒,躲避不及,被冲撞个正着,狡猾的对手还趁机狠狠划拉了一爪子。
  他感觉自己内脏都碎了, 骨头确定折了,也许戳到了心肺, 他觉得自己心口好疼, 肚子也好疼, 腹部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姜虒知道, 自己这回,活不了了。
  他强行咽下口中上涌的血沫,惨白着脸, 极力用手捂住肚子,不让里面的肠子流出, 隔着混战的人群, 冲着遥遥看过来的伴伴摇头,转身离开。
  他想像勇敢豁达的虞部人一样, 在生命的最后,留给伴伴一个飒爽离去的背影, 然而, 蹒跚的脚步却出卖了他。
  虞飖劈开一只尖耳豺的脑袋, 看了眼姜虒趔趄远去的背影,转身离开。还有最后一只尖耳豺,没有解决,她必须抓紧时间,不能让对方趁机逃走。
  想要逞强的男人,满身狼狈的,进入了荒寂无边的无人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一个人独自离开,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
  艳阳高照,姜虒孤独的躺在大脚丫子树下,口渴得不行,却没有力气咬开树皮解渴。他闭上眼,恍惚看到飒爽强大的年轻阿姆来找他。
  他出生的姜部落,外来的男人混居在一个偏僻的小山谷里,出入一举一动,都在严格的审视之下。
  但山谷之内,是男人的自由之地,那里拳头为大,强者为尊,拉帮结派的小团队你来我往,混乱不堪。
  姜部聚居地不允许成年男人进入,她们在双月节与男人相会,生了崽子,女崽留下,男崽养到三岁,会送到谷内,由生父抚养。
  三岁之后,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他的阿爸比他还不会做阿爸,还打不过别的男人,他只能饥一顿饱一顿,自己努力快点长大。
  十岁,他看着自大又爱说嘴的阿爸惹怒一伙新来的年轻人,被打成重伤,赶出山谷,痛哭流涕地咒骂着命运,又悲惨又丑陋又可怜的,死去。
  瘦小的少年,看着逐臭而来的食腐黑背豺,将阿爸吃得渣都不剩,浑浑噩噩,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
  姜貍离开虞部前,曾对他说,如果有来生,他想当女人。他从前想过,为什么阿姐她们可以留下,他不能?他和她们,虽然不是一个阿爸,但是一个阿姆啊。
  十岁那年,失去阿爸的他,孤独地倚坐在树下,恍惚看到阿姆来找他,但没有,阿姆没有来找他。
  他那时就想,如果是阿姐,阿姆一定会找来的。
  幸运的是,他当时进入的是一只独居的雄性白角犀领地,领地主人偶遇了另一只雌性白角犀,无暇理会渺小无害的闯入者。
  整整十五天,两只体重过吨的白角犀,在林中嬉戏,追逐,玩闹,什么正事也不干,除了吃喝玩乐。
  这期间,雄性白角犀一直陪伴着那只雌性白角犀,直到对方揣着它的崽离开,还依依不舍。
  年幼的他当时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他以后也要这么陪伴他的伴伴。当然,如果他的伴伴,愿意让他一直陪着就更好了。
  现在,他有伴伴,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崽,有自己的生活,全都是他想要的模样,足够了。
  虽然,他更希望无疾而终,寿终正寝。但是,像虞部的战士们一样,这样骄傲地离开,骄傲地死去,也不错。
  他不想嚎啕大哭而来,嚎啕大哭而去。他也不想做女人,他是男人。他做他自己,就很好了。
  虽然,十岁的他,孤独地倚坐在树下,恍惚看到唯一的亲人阿姆来找他,但没有。
  然而,当他活着回到山谷,找人教他生活技能和狩猎本领的,也是阿姆。
  他的阿姆,并没有完全放弃他,但也仅此而已,但也足够让他继续活下去,努力就能活下去。
  血快流尽的男人竭力睁开眼,看到一只秃毛的、美貌不在的爆米花,歪着快掉光毛毛的秃脑袋看他,伸爪推给他一只带血的红色野果。
  姜虒认出了自家崽放养在外的小伙伴,原来,它也到时候了啊。它们这一族,好像也就能活十来年的样子。
  但这小兽,老死前,还能自己找吃的呢,他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却那么废,连咬破树皮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打败闻腥而来的猛兽了。
  啸叫山林的虒兽之声,越来越近,垂死的男人挥手,赶走自家小崽的小伙伴,再度阖眼。
  想想都觉得好笑,他取名为虒,有手有脚的人,却打不过一只没脑子的虒,真是个差劲得要死的冒名货。
  初见的他,那么怂,那么差劲,他看中的伴伴,怎么会因为一碗好喝的炖肉汤,就接受了他的求偶呢?
  久久等不到意料中的来客,姜虒昏昏沉沉,感觉自己似乎睡了许久,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想,终于来了。
  他竭力睁开眼,看到了,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好看得要命的脸。
  她来找他了,他的伴伴,他选定的伴伴,他认定的伴伴,拎着她战无不胜的石斧,鲜血淋淋一身,来找他了。
  就像初见,那时,他在树上,她在树下,赶走了对他垂涎欲滴的虒兽,对他伸手,“还能不能走?我带你回去。”
  然而,这回,他回不去了。
  然而,最后,能见她一面,真好。
  他想要他的伴伴最后听他一次,尊重他的决定,但她要是真的不来,他会感到遗憾,真的遗憾。
  但他知道,她会来,她一定会来,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是她的伴伴,她就一定会来。
  这是他和他的伴伴认识二十年,相伴二十年的默契。
  姜虒吃力的抬眼看过来,虞飖蹲下身,看懂了他的眼神,伸手去扶他,“你是我伴伴,这是我该做的。都杀干净了,没事了。”
  她做事,遵从造物主规约,更遵从本心。她当然是尊重他的决定的,但谁让她听到了他的心声呢?她更愿意听从他的心声,来找他。
  一起相伴走过二十年,她知道,她的伴伴,怕一个人。
  原始人不知道何为爱,更不知道何为爱情。
  他只是一个被性别困扰过的原始人,他凭借本能与观察所得,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关系,叫做陪伴。
  然后,在虞部,他和他的伴伴在一起,学会了相互陪伴,彼此像尊重自己的意愿一样,尊重对方的意愿,这样的陪伴。
  从此,他彻底摆脱了原生的性别困扰。他活出了新的自己,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一个保留了人性里纯粹天真的原始人,不懂何为‘爱’,但一定能懂何为‘尊重’。
  人类所有美好感情的出发点,尊重;孕育所有真情挚意的摇篮,尊重;生命与生命不再孤独的桥接点,尊重。
  尊重生命,尊重生命里的一切,才有可能得到生命里想要的一切。
  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他觉得,他很幸运,他得到了,得到了不孤独的生命,得到了生命的延续,得到了生命里想要的一切。
  姜虒阖眼,在他追逐了一生的伴伴的注视下,含笑而去。
  就是这样,他做他自己,她做她自己,这样就很好了。
  他没有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历史的因果,循环
  飒飒秋风中, 虞羡坐在悬崖边,遥望丛林之中白骨累累的骨山,虞靈安静的坐在她身边, 静静仰望着天上盘旋的岩鹫。
  直到飒飒妈背负着憨憨爸进入那座山林, 虞羡才知道,那座骨山,不仅仅是岩鹫族群盘踞的骨山,莽原山林万兽归处的骨山,也是她们部落人的骨山,所有视死如归的部落战士最后归去的骨山。
  生与死的轮回之地。
  太巫那句“那是生命的终极奥义, 那是轮回啊”感叹里的另一重真义,虞部人认定的生命轮回之地。
  生命与生命, 既是相互独立的, 也是相互依存的, 都在某个’伟大的一环’里。
  虞部人相信, 只要岩鹫还自由地在天上飞,被岩鹫吃掉骸骨的族人,就与之同在, 与她们挚爱的部落同在,与她们挚爱的同胞亲友同在。
  这就是虞部战士最推崇的天葬。
  身体结实的小胖崽, 双手捧着紧绷的嘟嘟脸, 表情认真,“阿爸喜欢山林, 岩鹫喜欢光秃秃,和他不搭。”
  头顶盘旋的扁毛大鸟嘎嘎直叫, 似乎在抗议, 虞羡想, 确实不搭,头一个,饮食爱好就不搭,她贪吃挑嘴的憨憨爸,要遭大罪。
  她情绪低落,无心回应,虞靈也没气馁,反而努力挤出一个活泼的笑脸,“我觉得,只要我还活着,我阿爸就还活着。”
  虞羡惊讶地扭头,却见小胖崽卷翘的睫毛上,全是濛濛的水汽,遮住了底下乌溜溜哭唧唧的大眼睛。
  那股尖锐的难言的心痛,突然又涌了上来。虞羡不由摸了把湿哒哒的脸,仰头,发现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
  她突然想起五岁时那个福蛋节前的雨天,想起那个对她嘟囔着‘吃肉肉,长壮壮,打兽兽,当族长’的男人。
  那个耐心给年幼的她编织裹胸的男人,那个欢喜着把年幼的她顶在头顶的男人,那个爱抢她小鱼干的男人,那个爱和伴伴吃独食的男人,那个偷偷塞小羊羔给她的男人,那个抢着要给她建房子的男人。
  不在了啊。
  虞羡突然间无比痛恨系统的存在,更加痛恨受系统与记忆蒙蔽而选择冷眼旁观的自己。
  她爬出未知命运掉落的陷阱,太迟了。
  她以为自己干得还不错,以为时间还很多,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永远的离别却来得如此,如此,突然。
  秋天的细雨拍在身上,带着冷冷的寒意,岩鹫怕湿了翅膀飞不起来,匆匆掉头,往山背的巢穴飞去。
  劫后余生的部落人却很是欢喜。绵绵细雨转瞬变成倾盆大雨,果月姗姗来迟的暴雨,彻底终结了这片土地上的无序混乱。
  部落联盟散去,高林地带营地已空,外来人与兽禽悉数撤离,只剩下自家人的虞地,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安宁。
  虞羍望着悬在洞口的雨帘,抱着装满凝血草的药臼,想着消沉难过的小伙伴,心不在焉地捣着药杵。
  脸上开始狂长老人斑的大巫,瞟了沉不住气的小弟子一眼,背着枯瘦的老手,挺直了背脊,站在海鱼化石前,再度陷入沉思。
  呈现在老人面前的,是一只保存相当完整的海鱼化石,有头有尾,长达三十米,环绕着整个洞室,长长的鱼鳍维持在活灵活现的摆动瞬间。
  熟知人族传说与历史的大巫,每次看见这只海鱼,都会忍不住想起自己,想起他数量越来越稀少的男性同胞。
  注定逝去之物,注定逝去之人。他,他的男性同胞,也许有一天,也会如同这只凝固的海鱼一样,成为凝固的历史。
  这是大势所趋,他一个人也无力改变。只能说,前人造下的孽,后人来还。这是历史积累的因果,无法逆转。
  所有男性,因为是男性,所以是一体的。个体的坏,就是族群的坏;族群的坏,也是个体的坏。分割不开。
  他们本应是无罪之人,却因先辈之过,从此带上了原罪的枷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鲜血浇筑的罪恶,只能用鲜血洗净;背叛造成的恶果,只能用行动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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