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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许为溪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握不住力。
  “小溪……”看着自己儿子这样,任守桢心里也没好到哪去。
  门突然被打开,任守桢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去,抬起一条手臂挡住身后方。
  保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道:“柳叔,宇老板说,如果许老板醒了,您可以带他在村子里转转。”
  闵可宇有这么好心?任守桢一时有些疑惑,但保镖随后就离开了院子,连附近的几个闵氏人也都离开了。
  “小溪,你现在这里等等,我去看下。”任守桢开口道,随后便出了院子。闵可宇不会平白无故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要知道现下的情况,但也不能离自家院子太远。
  任守桢跑到最近的小高地上,翻出随身揣着的单边小望远镜,往红房子的方向看去。
  因着各种东西的遮挡,只能看到些许人影,好像在从红房子里搬什么东西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守桢觉得人似乎少了不少,从夜里到现在,村里的人似乎少了好些个。
  任守桢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往身后的那些村屋看去,哼笑了一声,就算没有保镖,闵可宇的眼线也到处都是。
  他收了东西,往回走去,刚踏进后院就觉得不对劲,屋门打开着,许为溪果然不见了踪影。
  “诶唷……”任守桢甩了甩手,连忙跑出门,往两边道路看去,往红房子的路自己刚刚一直在,许为溪是不可能去红房子的。
  而另一边的路是往荷塘去的,那地方还要经过乱坟堆,任守桢心一揪,当即往那边边走边找去了。
  “小梁,你们现在的位置在弥山半山腰处,附近都是密林,有利于掩护,但要注意安全,弥山密林里常有野禽蛇虫出没。”钱忠民的声音传来。
  梁亭松伸手覆上耳麦,回复了一句明白。他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任维烈,这条路是连临山市支队都不知道的,想来是任守桢警官在这些年里摸索出来的路。
  虽然危险重重,但确实是最短的路程了,祝城那边从入山道走,也不过才行进到四分之一的路程,他们这会儿已经到半山腰处了。
  “提着点精神,看清脚下的路,注意两边。”梁亭松将联络频道切换至队内,抬起手给身后众人示意了下,而后低声迅速说道。
  “快了。”任维烈突然开口,“卧下!”
  警员们毕竟都是专业素质过硬的,在听到这一指令之后,迅速借着身边的草木石块为掩体卧倒或靠住。
  梁亭松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他看不清前方的情况,现在前面发生什么只有任维烈知道。
  “有一些村民。”任维烈偏过来头,小声朝他们道。
  这是在会议时说过的,根据任守桢这些年的山野摸查,弥山内部存在着四个一模一样的村子,而最深处的地方叫做红房子。
  警方每年的走访,调查到的只是其中一个村子,而每当其中一个村子被盯上时,另外的三个村子就会被伪造成废弃荒村,任警方如何找,都只是空屋子空地。
  所以年年的结果都正常,年年闵氏都逍遥法外。
  如果不是闵氏内部的人,外人来这里别说走出去了,能不能进入中心都是个问题。这也是当年九三专案组失败的原因,他们虽然找到了真正的村子,但在躲避追击的过程中,被地形和复制村干扰,导致行动出现巨大失误,最终被赶到山路崖边。
  梁亭松一时感慨,如果没有任家三父子在这条线上的付出,他们想找到闵氏谈何容易,何况身边还被安排了谢诚明那么大的一枚棋。
  “从这里出去之后,应该就是荷塘了。”任维烈压了压面前的草,目光紧盯着那几个在荷塘边洗衣的人。从荷塘到村子要经过一片乱坟岗,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荷塘这边潜伏,等待,只要祝城那边有消息了,他们就从后面摸进村子里,同祝城以及另外几个支队一起,形成三面夹击。
  等了快十分钟后,在荷塘边洗衣的几人,搬起一边的木桶水盆离开了。任维烈抬手朝身后示意了下,“行动!”
  任维烈撑起身,虽然已经不复年轻,但身上的那股劲依然在。密林出去之后只几米的距离就是荷塘,任维烈抬手挡住身后的梁亭松以及警员们,转过头郑重地看向他们。
  “接下来是水下操作,根据情报,这些水里有养殖鱼,虾等生物,为了上山我们并没有携带过多的潜水物件,所以需要精通水下潜伏的警员下水行动。”任维烈说着,朝后招了招手,末尾两名警员赶上来,放下了背负着的包。
  任维烈从里面翻出五套潜水面具,以及几个防水袋,这是来之前他特地让祝城带的,即使在水下他们依然能接受信号。
  “下了水后,要一路往北去,村子方向在北,其他的同志绕着荷塘走,这两边都是密林,有利于我们潜伏蹲守。”
  “我下水。”梁亭松拿走任维烈手里的一套潜水面具,而后摘下自己的耳麦交给任维烈,“任叔,岸上就交给你了。”
  “我也可以,我从小就是在江边长大的,水性特别好。”一名警员挤到队伍前面,拿过一套潜水面具,站定身体朝梁亭松和任维烈道。
  而剩下三套潜水面具也很快安排到了警员手里。
  任维烈从口袋里摸出望远镜,对荷塘附近进行了缜密的搜索,确定没有人后,一抬手。
  梁亭松带着四位警员快速移动到荷塘附近,对完手势信号后,潜入水中。
  虽然这会儿的天气还有些热,但荷塘里的水却格外凉,水下是沉淀的淤泥和交错复杂的荷叶茎蔓,比梁亭松想象中的要难移动多了。他拿出防水指南针,确定好方位后,朝着那一方游去。
  在行进几分钟后,跟随梁亭松的信号,几人探出水面休息了片刻,四面几乎是被枯败的荷叶茎蔓包围了,梁亭松从腰间取下防水袋,给任维烈汇报当前的情况。
  “我这边可以看到你们,方向没有偏移,请多加小心。”任维烈那边很快便传过来讯息。
  休整了三分钟后,梁亭松对上方位,再次扎入水中,越往北去的荷叶茎蔓越来越少,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阳光穿透入水里,使得梁亭松依稀能看到下方的淤泥,似乎有不少东西发着亮光。
  梁亭松朝身后比了个手指,而后往深处潜下去,随手抓起一些东西浮出水面。
  在看清楚手里东西的时候,梁亭松愣了几秒。
  那是人的手指。
  作为侦破过不少刑侦案的刑警,他绝不会认错这东西,而水底下那些发亮光的,恐怕都是被冲刷磨得光亮的人体残骸。
  利川省本就不是什么适合荷塘发展的地方,何况是山里。而这里荷塘的荷叶荷花能够生长的如此茂盛,原因估计在此。
  梁亭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人体残骸来自哪里,这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怎么了小梁?”任维烈那边从望远镜里看到几人停止前进后,立刻联系过来。
  “没事。”梁亭松将那手指骨放回水中,定了定神,扎进水里继续行动。
  许为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是凭着记忆走,然后就走到了乱坟岗。
  “小溪!”任守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为溪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着人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你怎么一个人往这来了?”
  许为溪偏头看向乱坟岗,慢慢道:“不知道,想走一走,不自觉地就走到这里了。”
  任守桢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估摸着是因为之前带着人一起采藕,许为溪对荷塘的印象就深些,所以才会走到这边。
  “柳叔,你是不是唱过歌。”许为溪看着乱坟岗的那边,愣愣着问道。
  任守桢一顿,点了点头:“是啊,你还说要跟我学来着呢。”
  “还想再听一遍。”许为溪说完后便继续往前走去了,任守桢见状,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
  大雁啊 大雁
  你可曾飞过我的故乡
  可曾看见我慈祥的父亲
  大雁啊 大雁
  你可曾飞过我的故乡
  可曾看见我织布的阿妈
  可曾看见我弟弟骑着骏马
  ……
  随着任守桢唱着的民歌调子,两人就那么慢慢走到了荷塘边。
  现下的荷叶比先前枯败的更多了。
  许为溪看着这片枯败的荷塘,明明就在眼前,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许是这里比较安静,空中回荡着的只有风声,能够让他因为遗忘而惶恐的心脏,短暂平定下来。
  任守桢走到人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小溪啊,如果再也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怎么办?”没来由的,任守桢问出了这句话。
  许为溪摇摇头,闭上眼感受风的动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半分钟后,许为溪慢慢地睁开眼,望向面前的荷塘,而后抬手指向那寂静如死的水面道:“会想跳下去。”
  闻言,任守桢偏过头看着许为溪,喟叹了一口气。
  许为溪现在的状态肉眼见着就差,精神损伤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是不可逆转的,依许为溪的状态,如果再被注射一次同剂量的药物,怕是人整个都要崩溃。
  任守桢暗自咬了咬牙,如果闵可宇还要动自个儿儿子,他就算是豁出了这条命,也得跟人拼了。
  他的视线刚要收回的时候,停了几秒,而后缓缓移开。
  “小溪啊,你把我把这个保管着,我先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野果之类的,摘点来。”任守桢从包里把抽得只剩两只的烟塞人手里,站起身往回走去。
  走出几米后,他回头看看许为溪,果然有个东西当约定,许为溪没有乱走,依然站在那里等他。
  任守桢从口袋里摸出剩下的一包好烟,深呼吸了一口气,朝着乱坟岗的几处走去,两三个紧跟着他们的闵氏人准备藏身,被他看个正着。
  “几位兄弟,来尝尝好烟,大牌子的。”任守桢笑着把烟散给几人,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背,“你们说,这宇老板,这么大阵仗,会不会把咱一起带走发大财啊?”
  原本还准备问许为溪情况的几人,立刻被任守桢这问题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也是一早就发现村里少人的,但自己却还留在村子里。
  本就心存疑惑,还被闵可宇发了要跟着许为溪的任务,想着也许就在村子里,哪想到人还跑这么远。
  “要是咱出来,宇老板走了,咱怕是不知道啊。”任守桢吸了口烟,视线往几人中年龄较大的那个人瞥去,放慢声速道。
  年龄大的那人吸了口气:“哟,还得是柳叔,我先前就听说闵可宇并不打算把人都带走,他这怕是要把咱支开也说不准啊,不然这边这个都呆呆傻傻的了,让咱来跟着干嘛?”
  “原来是这样!”两个年龄小的一捶手,他们是出生就在这个村子里,并不是闵氏的人,只是后来改了闵姓。闵可宇更没有理由带他们走了。
  几人当即便起了要回村子的想法。
  “走吧,抓紧回村子看看。”任守桢站起身,拍了拍年龄大的人肩膀道。
  那人往荷塘的方向看了看:“可是那个……”
  “都是一个痴痴傻傻的了,还管他干嘛,反正宇老板钱都捞到了,他也没啥价值了。”任守桢摆了摆手,煞有其事道,“但是要是宇老板这会儿走人了,咱才真的没戏唱了。”
  “是是是,走吧走吧。”
  任守桢往身后看去,搁心里默念了声:“老二啊,一定要把小溪带走啊。”
  许为溪站着等累了,就坐到荷塘边,继续等柳叔回来。
  他不时往回看去,越看只觉得心底越凉,潜意识里告诉他,柳叔把他丢在这了,不会来找他了。
  “为什么呢……”许为溪看着水面里自己的影子,轻声问着。
  是因为自己忘掉了以前的事情,还是因为自己说没有学会那首民歌调子,但他学习很快,有时候只要听一两遍就可以哼出来了。
  许为溪坐在荷塘边,哼唱着那段旋律,他将手里的香烟举止面前。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的味道,但是后来好像也习惯了。
  好像有个人总会在心烦意闷的时候,抽很多的烟,然后自以为洗到没有烟味了来抱他。但他总能从呼吸之间感受到人身上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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