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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不求作势拍了她一下,把帮她抄的奏折拿出来:“现目前,难道不是这个更重要吗?”
  杜清檀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非常满意:“字写得好,经典引用得也很好,是我想说的话。”
  “呵~”独孤不求往床头一歪,大长腿一伸,朝她一歪下巴:“来,帮我捶捶腿。”
  “美得你!”杜清檀起身收整奏折,然后开始发愁。
  她为了让这份折子内容详实,花了整整一个月收集整理相关数据,已是耽搁得太久。
  如今再把这折子递上去,不知多久才到女皇眼前,女皇批下,又不知多久才能到户部,户部又不知多久才能拨下款来。
  运气好一点,款项物品到达龙华寺,冬天都过完了。
  运气差一些,只怕要明年冬天才能到。
  “来,帮夫君我捶捶腿,夫君就帮你解决了这个难题。”独孤不求在官场混了这许久,自是知道这些症结所在,并且很有办法疏通解决。
  杜清檀还能说什么呢,只有以身伺敌。
  独孤不求倒也不贪心,因为他想得有点多,生怕会伤到可能已经存在的小娃娃。
  反倒是杜清檀很不高兴,扭着身子背对着他不理人。
  独孤不求好脾气地哄她:“别生气了,这事儿由我操作。圣人已然动身去了长安,我明日一早就去找老郭,让他派我走这一趟,我亲自盯着把这事儿办下来。”
  他说的老郭,是指陕州刺史。
  杜清檀还是不高兴:“你知道饭吃了一半,吃得正香,却被人把筷子抢走不许吃的那种感觉吗?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不上不下。”
  独孤不求默了片刻,狂笑起来:“小杜啊,小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他把头埋在她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我可真稀罕你啊。”
  杜清檀抱着他那颗美丽无双的头,也跟着笑起来。
  她轻声道:“独孤,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有这么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很多时候,医者就是这样的人,你能懂我吗?”
  独孤不求珍爱地亲了她的手一口,低声道:“我懂。我就是自私的想要你轻松一点而已,我很想把这些大道理和大是非独自扛下来,但我做不到,所以有点儿沮丧。”
  杜清檀微笑着道:“你已经做到了啊,这世间唯有你能让我展颜。”
  “啧,真酸!”独孤不求面露不屑:“一句不够,再来几句!”
  次日清早,杜清檀还没起身,独孤不求已经尽数收拾妥当出了门。
  等到她起身梳洗完毕吃早饭,隔壁就有了动静。
  一个书吏站在白博士门前道:“奉上峰令,博士英勇无畏,很值得褒扬。在未确诊之前,为小心起见,由府衙负责一日三餐,准时送到。过些日子若是无事,便可自由走动了。”
  说这话时,左邻右舍都在听着。
  那书吏和白博士说完话,严肃地和看热闹的人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白博士是为了治病救人,如果大伙儿非得这么对他,寒了人心,以后你们谁要是病了,还能指望医者怜悯他吗?”
  众人多有愧色。
  杜清檀安静地听着、看着,忍不住翘起唇角。
  这一席话,肯定是独孤不求去和郭刺史说的,他说他能解决,就真的做到了。
  官方出面撑腰明证,自是比她私底下的照料同情更有意义。
  只不知道具体办事的人能不能做好,她低声吩咐罗叶和红叶:“盯着些,若是没有及时送饭,你们务必记得补上。”
  罗叶和红叶都严肃地应了是。
  那书吏却又特意走到门前,笑眯眯地道:“杜司药,你们京城来的人就是有见识,有胸襟。早上独孤司马和郭刺史说这话时,我们都听见了,觉得好有道理。”
  这是特意来表达敬意的。
  杜清檀十分动容,认真地行了一礼,诚恳地道:“我们年轻,还要各位同僚多多指点帮助。”
  地方行事规矩大不同于京中,是真需要这些人帮忙才能办好事。
  “贤伉俪都是读圣贤书的,心中有圣贤。”
  书吏又笑了,因为觉着她好歹是个六品官,还是圣人身边出来的,居然能对着他这么个没品级的书吏行礼、说客气话。
  于是,双方特别和气地告别,给彼此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独孤不求午间没回来,说是被刺史留了用饭,但是让罗叶带话,让杜清檀给他收拾行李,他要去长安。
  杜清檀便知他此行特别顺利,郭刺史尽数满足了他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独孤不求就带着两个杂役,轻车简从、快马加鞭地去了长安。
  杜清檀则给孟萍萍写了一封信。
  第441章 少年
  天寒地冻,龙华寺外临时搭建了一个大灶,大锅里热气腾腾,药香扑鼻,却是预防风寒的汤药。
  锅前排满了免费领药的百姓,几名僧人在那分发汤药,一旁的案几后坐着杜清檀。
  相比较一旁热闹的领药队伍,她这里就很冷清。
  唯有一名头发虬结、衣物脏污的老妇坐在她面前,絮絮叨叨地诉苦,说自己这也疼,那也疼,又抱怨整个陕城的大夫都是庸医,龙华寺的药僧也很不行。
  分药的僧人听得忍不住生了嗔意:“这么不好,你为何还要来此领药又看病?”
  “阿弥陀佛,息怒,息怒。”杜清檀连忙宣了一声佛号。
  僧人面有愧色,跟着宣了一声佛号,继续施药。
  杜清檀笑眯眯地听老妇念叨了整整半个时辰,好脾气地道:“大娘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老妇满意地道:“没有了,都说完了。”
  杜清檀就提起笔,不紧不慢地给她写了一张方子,笑道:“大娘,您这病呀,有个食方,吃萝卜缨子,水煮、凉拌都可以,尤其是春天的萝卜缨子最好。
  平时有空就多晒太阳,若是能够呢,多吃吃鸡蛋和奶,能够弄到小鱼小虾也很好。”
  老妇紧紧攥着那张方子,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好好好,小杜大夫是吧?我记住你了,就是你好!比那些庸医好太多了!”
  老妇心满意足而去,药僧颇为奇怪:“这老妇刁钻古怪,非是她的病难治,而是她家贫买不起药,每次过来瞧病,都是大骂而去,怎地她不骂你?”
  杜清檀笑道:“或是我与她有缘?”
  这老妇的病因来源于早年劳作太过和缺钙,又没钱买药,只能开些最简单易得的食疗方子。
  诉求高,那就尽力耐心,比如多听她抱怨,也不要嫌麻烦,即便方子简单,还是认真地写在纸上。
  病人觉着自己受重视,心情好,即便药效不是很明显,一般也不会抱怨嫌弃医生。
  医者的态度,对于病患来说真的至关重要。
  但这些话,杜清檀并不打算和药僧细说。
  她初来乍到,写奏折就写了很久,至今未能真正解决病坊的难题,唯有今日施药、义诊是她给钱+负责。
  在病坊众人眼里,她这个天子特使真不咋滴。
  没有声望,就别装高人,省得惹人反感。
  药僧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铆足了劲儿继续施药,态度却是比之前好了太多,总不能让一个外人比下去不是?
  杜清檀坐得有些久了,手脚冰凉,便起来活动活动,绕了几圈回来,就见自己的案几前挤满了人。
  却是才刚离去的那位老妇,领了一大群妇人和孩子挤在那里,看到她就高声道:“就是她!就是她!”
  那群妇人和孩子“轰”的一声涌过来,吓得杜清檀转身就跑,只怕是老妇要找麻烦。
  不想她跑得慢了,被个强壮的妇人一把揪住袍脚:“杜大夫要去哪里?”
  杜清檀跑不掉,只好站住脚跟,假装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模样。
  “嗯,不去哪里,就是怕大家冻着,打算找个避风的位置挪一挪桌案。”
  “杜大夫!您可真太体贴了!”妇人满脸感叹,诚心诚意地道:“难怪阿姆夸您心善人美,医术高明……”
  “呵呵呵……”杜清檀袖着手慈祥而笑:“不知各位寻我何事?”
  妇人不好意思地道:“当然是看病了。您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都买不起药,平时有点病呢,也就熬过去了,不过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真熬不过去了……”
  “您瞧,我这小姑子,和夫家吵架,想不开,跳河,不知是被冻着了还是气着了,居然就没了月事,可也没身孕,看了好些大夫也没办法。
  说是要吃药慢慢调养,可我们这种人家哪有钱给她吃药调养?但没得月事,又不好重新嫁人……”
  “杜大夫啊,我这孩子随时肚疼,面黄肌瘦的……”
  “杜大夫,先给我看,我还得赶回家喂猪呢,去得迟了,那猪能把门给啃了!”
  杜清檀就这么被推回案几后坐下,被一堆妇人孩子围在中间,各种嘈杂声、倾诉声吵得她脑袋瓜子“嗡嗡嗡”地响。
  在声嘶力竭地吼了几回,也没能维持好秩序后,她开始想念她家强壮可爱的采蓝。
  也不是说红叶不好,而是红叶这个新罗婢的身份太过特殊,她平时都不敢带着罗叶和红叶出门。
  毕竟她是很低调的人,并不想随时被围观。
  她此时就很后悔没听独孤不求的话,看看,关键时刻连个帮手都没有。
  杜清檀干涉无果,索性把笔一扔,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了。
  众人看出端倪,问道:“杜大夫为何不看病了?”
  杜清檀垮着脸,冷冷地道:“看不了。我脑仁疼。”
  “嗳,您是医者,为什么也会疼呢?”
  “赶紧吃药啊!”
  “赶紧扎针啊!”
  杜清檀的头更疼了。
  很明显,这里的百姓要比长安、洛阳两京的百姓不懂规矩得多,也更难应付。
  不过要她就此屈服,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干脆闭上眼睛打坐冥想。
  众人面面相觑一回,终于意识到她生气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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