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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问:“还未婚?”
  闵明月诚恳:“尚未婚配。”
  父丧、母改嫁,祖父与祖母和离,上头竟没个正经长辈操持她的婚事,二十九仍未婚。
  “有没有心仪的人选?朕为爱卿保媒啊。”皇帝忽然感觉自家人单薄了一些,宗室中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配英雌。
  闵明月打蛇上棍,叩地请求:“妾军中军师杨子青为杨氏罪人之后,恳请陛下赐他一个出身。”
  先帝朝牵连的众多大族中,杨氏也称得上是佼佼者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既也有功,就赐一个昭武校尉吧。可你的婚事……鼎都中还有诸多好郎君,不再考虑一下吗?”
  闵明月笑道:“妾是劳碌命,过不得安稳的后宅日子,那些好郎君就留给更有福气的人吧。”
  皇帝也笑起来,“你都这样说了,朕也该让你过一过安稳日子。就赐你一个左羽林军大将军,一座将军府。也好叫你休养生息,繁衍子嗣。”
  左右羽林军加在一处也只有六千人,与闵明月在北境时手下的人不能同日而语。但大周中央的将领与边境的将领轮换是常有的事了。
  因此闵明月欣然叩谢圣恩。
  羽林军是护卫皇宫周边,保护皇帝的主力之一。
  其中的意味,不得不叫人深思。
  杨子青得了昭武校尉的武散官的旨意和赐婚写在一张纸上,其他同僚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比起前些年连个明面上的立足之地都没有的境况,杨子青今年正大光明地跟着闵明月住进新宅,并且很快他就会是这座府邸的男主人。
  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暗骂狐狸精。
  第109章 自女子科举开始,陆陆续续选出的女进士们,在这些年里成婚者不在少数,并不是所有人都还在朝堂之上坚持任职,每年总有一两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辞官嫁人。
  得了功名在身的女人更能高嫁,也成了许多人家督促自家未婚娘子读书的缘由。
  类似的事情总是难免,只要更多的女人读书识字、出人头地,就都是好的。
  至少是在慢慢变好,变的比原来要好。
  除开三位公主,其他的女人绝大多数是嫁入夫家,再有就是如临月郡主一般,母家仗着权势将孩子带回,随母姓。或者像是小探花姚沁,淑长公主不愿叫孙女随驸马的王氏,硬是叫孙女随儿媳家姓姚。
  但向外堂堂正正地说,我是娶了丈夫入门的女人,也只有闵明月一个。
  闵明月是得了皇帝金口玉言,要娶一个男子回来繁衍子嗣的。
  本身就是军功赫赫的将军,竟择了一个罪臣之后,传出去实在是叫人唏嘘叹惋的。
  因怀孕带着驸马吴小郎一起回京养胎的安图公主姬娴,坐在席间与许久未见的阿姊们闲话:“你们竟不劝一劝她?若是喜欢,留在府中做一个随侍也就罢了,何必正正经经地成婚。”
  半点不记得杨子青算得上自己的表兄,完全不理解闵明月的选择。
  姬羲元心底不赞同的,在外看在闵明月的脸面上没说什么,“情之一字,谁能说得清楚?”
  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姬娴身体不适,说话也较以往刻薄许多:“他也就是好运气,占了个男人名头。要是咱们四弟,不,就是普通官宦家的子弟,回家嚷嚷一句我要娶罪臣之女为妻,都要叫人打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不是正常。”
  不远处,聚众讨论女人娶男人有违人伦的老头被此话呛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糟糠之夫不可弃,人杨子青陪伴闵将军小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姬姝意思意思说了句好话,然后将自己面前的一碗樱桃酪推到姬娴面前,好叫她顺顺喉咙,再多说两句。
  在姬娴怀孕后一直赔小心的吴小郎摸了摸碗沿,确认是温热的才递给姬姝用。
  姬娴屈尊尝了一口,感觉挺合口味,端起碗吃用见底。
  吃饱喝足后,姬姝冷不丁地问驸马:“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吴小郎心中一凛,可不敢惹怒她,乖顺道:“这是当然的。”
  他们小夫妻二人在外逍遥快活的很,吃穿不愁,公主府也有陪侍的女医,本来是不打算回京的。然而京中的安国公夫妇听说公主有孕,便写信给吴小郎说了有的没的,当晚给姬娴气得拍板决定进京。
  西北千好万好,就一点,姬娴身边能借助的力量太少。凭她身边几个人,与安国公府的人较量太费力气,还是得回京。
  身为公主,姬娴想回京,即刻就能动身。而吴小郎是以护送回鹘质子的名义回京的。
  安图公主与驸马朝见皇帝后,也被暂时留在京中。皇帝恩准二人,等孩子周岁再返西北。
  这孩子若是儿子,姬姝也就认了,让孩子随吴氏走。但要是女儿,多少得回京才能安心。
  怀孕之后,姬娴才知要受多少辛苦。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要跟着吴小郎姓,她就看吴小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姬娴冷哼一声,“杨子青反正也是个男人,睡了也就睡了。要我说,明月阿姊就是人太好,竟就这么被这个狐狸精套住了。”
  说完,姬娴又有些后悔,撇开了眼。
  吴小郎只当她的话是耳边风,完全不往心里去,招呼侍女再送一碗樱桃酪来。
  姊妹间,到底比丈夫了解她多。
  姬羲元听明白了,三妹口中是为闵明月抱不平,实则是后悔于自己当时的选择。
  可这后悔又只是一时之气,仔细想想日子似乎还能过得。
  姬娴当时选择吴小郎是出于多方的考量,为的是平衡西北局势。而今,她即便是后悔,三五年里也摆脱不得。
  不过,姬羲元的计划中并无姬娴、吴小郎回京的安排。
  她是盼着姬娴能过一些安稳日子的。
  眼见边关经此一役又能有十年太平,鼎都内分外热闹起来。
  姬羲元的影响力在这一年抵达顶峰,内有皇帝的偏爱,外有姊妹好友的相助,公主府开设的文馆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闵清洙的死,闵家的主事人变成闵清渊,闵家与长善公主府的关系趋于缓和。
  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大势之下,人人以长善公主为先,营造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越王一党见公主党势力庞大,竟也沉住了气。
  姊弟俩相遇,总是越王后退一射之地。
  知道姬羲元喜欢自家的女儿,越王连给孩子取大名一事也来问长姊。
  姬羲元不客气地代劳:“‘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我看二娘取名为若木,再合适不过了。”
  越王便笑道:“大郎与二娘一母同胞,那大郎就叫若水。也是个好名字。”
  竟就这么认下来了。
  越王这样的表现反而让姬羲元放下心来,她每每与姬姝谈到越发安静的越王府,啧啧称奇:“有没有找到是哪一个高人?能压住我们的好弟弟,似模似样的。”
  旁边的周明芹总想叹气,笑的无奈:“明明手头还有诸多的事宜,殿下却总是想办法将这些丢给妾等,是什么道理。”
  姬羲元笑眯眯的,“你们家中无拖累,办起事来方便。不像我,公主府中车水马龙,还有美人在侧,蚀人心智。还是交给你们好,交给你们我心里把稳。”
  言下之意是连谢川也不信任了。
  姬姝有些心疼长姊,“说起来,最近很少见到姊夫,他都在忙些什么?”
  中书舍人的职务早早就被翰林学士分薄了,他还能忙什么?
  “我向陛下陈情,让有容去尚书省做了右郎中,最近他该忙于公务吧。”姬羲元笑道,“十五年前我就答应过,不会耽误他的前程。自然要说到做到。”
  她仅仅只是不想用男人而已。
  姬羲元看着面前或坐或卧的好友、下属们,向她们认真道:“最后一着,我摒弃了男人。这并非是我对归顺我的臣子们的不信任,而是我清楚地知道,越深入权力与野心的人,对一些事情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明悟。”
  “我要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性命,那毫无意义。太阳还是会升起,孩子依然会落地,男人们终究会长成恶心的样子。而我一日不停的所求、一刻不歇的努力,要的从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因我改变,让月升日落,让江河逆流,要让这世间今后再无随父之人,要让世间女人席地可为家。”
  十几年中姬羲元用尽能想到的方式,可大部分的安排只能付之东流。
  姬羲元直起身,掷地有声:“最开始,我想的是给你们一个安稳的未来,能让你们摆脱束缚,都能向上走。可后来我发现,即使是我,即使是陛下,能改变的也只有脚下一片地方。终我一生,也未必能解脱仅仅一个鼎都中的女人。现在,我要做的是让你们都能昂首挺胸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去,成为家族的继承人、成为家族的主事人。你们会成为最末的一代,也会是最初的一代。”
  “从你们开始,你们的女儿会继承你们的全部,延续你们的血脉和姓氏,诞下女儿是弄璋,生下儿子才是弄瓦。姓是女人所生,嫁是以女人为家,娶是女人选取……这些年受到的不公与欺侮,都该原原本本地奉还。”
  “自男人上位以来,就是将家财资以外人,也不留亲女,是因为他们重视男女之别更甚于血脉之亲。而一代代女人被不同的姓氏分割,最亲近的人因外力生疏。”姬羲元推开桌面上的卷轴,上面写有一列列的姓名。
  上面是姬羲元从各个渠道打听到的越王往来密切的人。
  其中包含的人,多得让人无法相信。
  他们既不言语,也无大动作,但早早的、默默地站在了越王的身后。
  准确的说是,站在了男人压迫女人的那一方。
  “如果谁还包含有天真的、期待共存的想法,我们的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姬羲元任由她们去看卷面,去寻找她们各自熟悉的人。
  里面有安国公,有常霆,李千,甚至有安图公主的驸马……
  很多表面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人,心底向往的立一位新帝,一位男皇帝。
  姬姝手指轻点吴小郎的名字,“我原以为,阿姊没叫上三妹是期望她好好养胎不要操劳,结果是她身在虎穴,不如不知啊。”
  更难听的话,姬姝没有说。
  如果安国公上下心有二意,那在其中生活数年的姬姝,已经不能信任了。
  “于公于私,我都不愿打扰阿娴。”姬羲元揉了揉额角,一锤定音,“总之,她若能发觉异样,自会来投。否则,就当她一无所知吧。”
  作者有话说:这就是赛前动员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能万更的话,就可以飞进结局了。
  第110章 对于张实留下的一纸批文,越王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与幕僚们商讨时,也以为假仙不可信。
  不料,谢祭酒和李万都对此表示支持。
  越王虽然不太愿意,但他习惯于听从老师和谋臣的意见,半推半就地从了。
  当他向心腹们宣布时,心下是相当不安的。
  他除了规制下的一千府兵以外,并无兵马,又怎么能起兵谋权篡位?
  谋士们却纷纷大喜过望,一副大王放下顾虑,我们终身有望的表现。
  之后的事情顺利地让越王自我怀疑。
  在京中安养的安国公与李千来投靠时,接见他们之前,越王不禁私下问谢祭酒:“我记得二人都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人手,怎么会轻易投效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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