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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子的脸近在眼前,她不仅可以看清他的毛孔,还可以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光,光点包围着一个细小的自己。
  吐息过于接近了。
  温热的。
  苏有枝脑袋空白了一瞬,几秒后猛地往后一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磕磕绊绊地道:「不要。」
  以往听到小姑娘说不要,何木舟十有八九会因为她拒绝自己而窝火,可这会儿他却没有半点脾气,反倒是歪了歪头,笑着说:「为什么不?这首歌可适合你了。」
  苏有枝还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适合,就见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善如流地继续道:「你好像有点甜啊,枝枝。」
  包厢里嘈杂声纷紜,陈育嵩是个嘻哈迷,这会儿正唱着一首rap,口速流利咬字清晰,每一个鼓点敲在空气中,燃爆全场。孙明和张晋在一旁给他应援,一个拿铃鼓跟着节奏摇,一个站在沙发上拍手跳舞,不亦乐乎。
  可那些喧嚣好似都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离开来,衝入耳膜的只有眼前人慵懒的嗓音,清冷的声线里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像是圆润的鹅卵石在清流中被淘洗,碰撞着发出声响。
  苏有枝僵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又笑了一下。
  「啊,不对。」何木舟舌尖扫过下脣,切了一小块巧克力塔含进嘴里,「不是有点,是很甜。」
  甜点送入口中的那一刻,苏有枝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错觉,自己似乎就是那一块巧克力,毫无抵抗地任由己身被吞噬。
  薄脣一抿,便融化在他体内。
  这个想法让苏有枝一个激灵,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血液在短时间逆流,她愈发不敢再往他的嘴巴看。
  正确来说,是不敢再往他的方向看。
  后来的两个小时里,苏有枝和何木舟隔着包厢最远的距离,坐在他的对角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何木舟倒也不恼,反而心情甚好,只途中时不时的把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几分鐘后又轻描淡写地移开,却也没再招惹过她。
  脸颊是前所未有的滚烫,苏有枝只能安慰自己,包厢里灯光不明,伴奏和歌声太大,没有人看得清,也没有人听得清。
  她灼烧的肌肤,以及如雷的心跳。
  苏有枝觉得她以后再也无法直视巧克力塔了。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中途苏有枝被拱上去唱了一首〈小情歌〉和〈吹灭小山河〉,少女声线清甜,倒也与歌词曲风搭得和谐,虽称不上多精緻的演唱,却好在能熨贴人心。
  九点一到,苏有枝便收到了纪女士传来的讯息,问她什么时候要回家。
  虽说苏家没有门禁,但苏有枝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回家,父母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她回了一句「准备回了」,正好这时一首歌刚唱完,包厢里迎来短暂的安静,她便起身说道:「我要回家啦,家里在催了。」
  「好的,枝枝再见!我们太疯了对不对,谢谢你的包容,下次还敢!」孙明拿着麦克风大言不惭。
  苏有枝听到最后四个字笑出了声:「没事,下次有机会再找我玩啊。」
  浅聊几句后苏有枝便要走了,临到门口何木舟突然也跟着站起身,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吧。」
  「欸舟哥你也要走啊?今天生日不多嗨一点?」张晋喝了一口可乐,跟着下一首歌的前奏摇头晃脑。
  「有门禁,老师会查房。」何木舟淡淡道。
  「也是,人明天还要展览发表呢,混太晚也不好。」陈育嵩朝他打了个响指,「哥你没拿金奖的话回来要请客啊。」
  何木舟冷笑一声:「滚你妈,算来算去都我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管你给我拿金奖回来!」孙明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儿拿着麦克风,那音量更是放大了数倍,震得整个包厢好似在颠簸。
  「我耳朵都要出血了。」何木舟翻了个白眼,嫌弃归嫌弃,离开前却还是转向大家,食指和中指併拢,在额际稍稍点了点,「今天谢谢啊。」
  「哥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拒绝感动拒绝感动,您还是快滚吧。」
  「人老了是不是都会变得特别矫情啊,瑟瑟发抖。」
  见他们三个完全不给面子,何木舟笑骂了句,便毫不留恋地出去了。
  没了孙明他们炒气氛,这下只剩她和何木舟,苏有枝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紧绷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岂料却被抓个正着。
  何木舟单手插兜,似笑非笑:「看什么,我那么好看?」
  苏有枝撇开头,闷声道:「你怎么那么自恋啊。」
  「有本钱的人才有资格自恋。」小姑娘的控诉在他耳里只是软绵绵的云絮,何木舟不动声色地弯了弯脣,散散漫漫地沿着廊道走,「走吧,回去了。」
  再次出来时,夜色早已倾压而下,把整个城市覆盖在一张黑色布幕中,今晚没有月亮,稀薄的云层近乎要消融于天际,似有若无地拥抱着远方的山头。
  两人单独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多话,可走着走着,苏有枝却发现何木舟一直跟着自己,她疑惑地侧首:「你的宿舍不是往这个方向吧?」
  「嗯,我先送你回家,反正还有时间。」他也不藏,大大方方地承认。
  「没关係,我自己回去就好,地铁站很近的。」
  「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爸妈会担心。」末了他语气一顿,又补了句,「我也会担心。」
  那种无所适从的微妙气氛又瀰散开来了。
  苏有枝抿了抿脣,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地点了头:「好,谢谢你。」
  何木舟简直要被她可爱死,这女孩儿怎么可以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啊?他忽然就想到了方才在会馆门口时,在孙明他们还没有跳出来前,他嘴里呼之欲出的话。
  心下彷彿有什么细细地在挠着,不明显,但却无法轻易忽视,他看着她寧静的侧脸,那股子衝动似乎又探出了头,叫嚣地在体内横衝直撞。
  苏有枝感觉自己的手腕驀地被抓住,她惊了一跳,随着拉力踉蹌了几步,来到少年面前。
  她仰头望着他,看见他晦暗不清的眸子。
  「枝枝,永远太远了。」何木舟垂首,声音很低,像是沉淀了整场夜色,有晚风过境的冷,「没有人知道永远在哪里。」
  苏有枝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那你要永远记在心里了。
  顷刻间,她觉得自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灵魂被揪出来拋向黑沉的夜晚,馀下的只有空虚。
  她颤巍巍捧出的少女心事,她谨慎藏在字里行间的小小情思,她鼓起勇气的试探,如今全被一句话给捏得粉碎。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啊,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何木舟没有喜欢她,他只是喜欢逗她、撩她,然后再看她手足无措因为他而心乱如麻。
  可事到如今他却仍是温柔的,他没有说「我不喜欢你」,也没有说「我们不适合」,而是说「永远太远了」。
  是啊,永远太远了,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那又怎么能永远在一起呢?
  不过就是个悖论,却还有人天真地对此抱有期待。
  第一次喜欢人,甚至还没有告白就被拒绝,苏有枝不想哭的。可眼角的酸涩在一瞬间涌上来,刺激着她的泪腺,告诉她氾滥的情感需要抒发,而眼泪是唯一解放的管道。
  她努力压着泪意,重新抬首,有人说只要仰着头,泪水就不会掉下来。
  何木舟见小姑娘眼里濛了一层水气,微微一愣,手下意识地抬起,指尖蹭上她的眼角:「怎么了……」
  骗人。
  是谁说仰头就不会哭的,骗人。
  在何木舟的指腹抚上眼眶时,苏有枝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湿润的液体落在指关节处,温热的,何木舟不明所以,心下却是有些慌了。那泪水沿着手指流下,好似滴到了心涧,水流奔腾,却都是凉的。
  「枝枝你怎么……」
  苏有枝胡乱抹了把脸,侧开脸不去看他:「没有,你不要管我,你继续说。」
  话出口苏有枝就后悔了,继续说什么啊,说出更多拒绝的话让她难过吗?伤心也需要成本,没看过这么上赶着找虐的失恋者。
  小姑娘性子虽软,可骨子里的倔他是领教过的,他知道她远比外表所示的更加坚强,所以从来没想过会遇上这种情况。第一次看到她哭,饶是何木舟心再大也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扣住她的双肩,定定看了几秒,下一秒便把人拥入怀中。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声,苏有枝僵了一瞬,却是哭得更起劲了。
  何木舟叹了口气,手掌轻拍着她的背,蝴蝶骨在他手下起伏,像是在抚着连绵的山脊:「你看,永远太远了,我根本不知道永远在哪里,可我也不想管了。」
  「我不喜欢做无用的承诺,我没办法保证可以陪你到永远,但至少现在能把握的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至少眼前的这一刻,我希望你能开心,而不是哭得让人心疼。」
  少年的声音很沉,夜色潮湿地包裹住人间的月亮。
  「我会尽我所能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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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小情歌by苏打绿
  2.吹灭小山河by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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