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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知语微笑道:“孟知语。”
  那人拍手叫好:“好名字!知语,解语花!”他竖着大拇指夸她。
  他实在太年轻,浑身的朝气从各处透出来,说话的语气神情、动作,无一不是蓬勃的。这种朝气也叫孟知语喜欢。
  大抵是她习惯了没有生机和未来的日子,初初见到这样朝气蓬勃的人,还有些不习惯。在皇宫里也有年轻人,不过大多一进来便沾染了算计。那地方吃人,一迈进去,便会被腐蚀。
  她有片刻失神,不过对方没计较。
  “我,我叫徐植,是通州府云天镖局家的少爷。此次,是出来历练。姑娘要在三渡镇待多久?你的同行人又在哪儿见面?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走?”徐植方才进客栈门便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生得貌若天人之姿,实在叫人欢喜。
  孟知语被他逗笑,她方才在下面可听得真切,什么历练,分明是逃婚出来的。她没戳穿,只是道:“我也不知。你之后要去往何处?”
  徐植道:“哪儿都可以啊。”
  他眨着眼,意图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掩饰,有种直率的天真可爱。虽然很轻佻。
  孟知语觉得她真是换了地方,心绪全然不同。连这种轻佻也变得可爱。
  她捂嘴笑,合上窗扉。
  这一夜孟知语睡得很早,入梦也早。有许多事从她梦里一闪而过,包括陈祝山的脸。在梦里,陈祝山的脸是哀戚的。
  哀戚大抵是为她。
  即便为了这一点哀戚,她此前的人生也不算白活了。
  此前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此后的人生才刚开始。此前,她唯爱着陈祝山,此后……此后……
  画面一转,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她看见陈祝山奋不顾身为她跳了那冰湖,又到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江恒在她床边守着,陈祝山冷着脸,握拳的手青筋都突出来。又到她跳着舞,如同一只蝴蝶。
  这不是她的视角,孟知语有片刻恍惚,这到底是她的梦,还是三哥的梦呢?
  *
  陈祝山恍然醒过来,旁边的烛火轻跳动,有一瞬间他怀疑是知语回来。但只一瞬,他便甩开这念头,知语不会死的。她如何会死呢?他们携手并肩的年岁这样长,她不会舍得一并丢弃。
  知语不会丢弃他。
  陈祝山揉着自己的眉头,眼前一堆事物等着她去处理。冰灾未定,百姓流离失所,臣子们步步紧逼,还有讨人厌的一群女人。
  他感到烦躁。
  这样的生活,着实一点趣味也没有。
  陈祝山打开一本奏折,看了几页,又合上。
  还是烦躁不已,这使得他觉得头疼。
  他唤李元:“公主睡了吗?”
  李元进来,闻言有些懵,他眨眨眼,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已经睡了。”
  公主?哪个公主?如今宫中,没有哪位公主。
  原有的那位,也已经没了。
  但是皇上这么问,他不能这么答。
  皇上说公主活着,那便是活着。
  其实已经过去了几日,皇上下令,栖霞宫不许旁人随意进去。原先伺候的,仍旧留那儿伺候。
  因着这事,皇上还禁了皇后的足。如今宫内人心惶惶,起先还有娘娘争着皇上的宠爱,如今是什么也没了。
  皇上每日得空,还去栖霞宫待着。她们只觉得皇上哀伤过度,已经疯了。
  但这话谁敢说?
  不但没人敢说,还要人人跟着皇上一起疯,好像栖霞宫那位还活着似的。
  听了李元的话,陈祝山心里稍安。
  待到处理完一切事宜,外头天都要亮了。陈祝山一宿没合眼,竟也没什么睡意。
  他悄悄地出门去,沿着御花园走了一趟,行至长春宫。长春宫本就是落寞的,在这落寞的晨色里,更显得落寞非常。
  如今冷宫无人居住,少有几个人出现,也是为了打扫卫生。
  陈祝山瞧着满目的落寞,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虚无。
  他命人去寻过江恒,但得到的消息是江恒老早便出去游玩了,同行的,还有好些风尘女子,皆可作证。陈祝山得到这消息,一面想着瞧他说得多对,江恒对知语根本无意。一面又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倘若江恒也不在,这世上,没人能搭知语一把手了。
  陈祝山随意地找了个台阶坐下,台阶上的尘土有些厚,像是堆积了十年。
  他想起十年前的知语,在这里,同他说话。
  她不喜欢和人交流,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开朗。
  这样一个孟知语,曾经撞进他怀里,后来又被他推出去。
  晨光里似乎下起雨来,也刮了风,风刮得他头疼,雨下得他心烦。
  他曾经想把知语变成一把剑,铸剑是很难的,日日同火打交道。如今他也终于被反噬了。
  一寸一寸,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挤着血肉往下长。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也爱着他的女人。
  她喊他:三哥。
  三哥,今日的舞还有哪里要改进吗?
  其实没有,她舞跳得那样好,在那儿舞动着,勾魂夺魄。
  但是他说,眼神再动情一点,再来一遍。
  她便再跳一遍。
  一步,一个眼神,全都在他心尖上。
  他只是想让她再跳一遍,唯有这时候,世界是寂静无声的。
  只有一朵梅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43章 第五炉香(2)
  孟知语起了一个大早, 在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床,多少有些睡不安稳。她醒的时候, 客栈里人不算多, 孟知语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和十娘闲聊。
  十娘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好多人,人来人往的, 他们有些人是往北方去,有些人是往南方去, 反正都各有去处。只有我们啊, 日日在这里。”
  十娘语气颇为感慨。
  孟知语倚着柜台,同她搭话:“这里,大概是什么位置了?”她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离京几万里。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不过行了这么远, 想来是睡了很久了。她离开时京中还在冬末,一睁眼已经可以行船。这实在是奇妙的事。
  她从前只知道冬天很冷, 河水会结冰, 风也很大。那是京城的冬天。
  如今在三渡镇, 风是轻缓许多的, 原来这便是天下山河的妙处。
  十娘在打着算盘, 孟知语问十娘:“十娘你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吗?”
  十娘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娇憨:“想过啊,我家那死鬼以前说等他好了,就带我出去看看。”她神色又黯淡下去, “嗐,不说了。都过去了,这店就是他留下来的。不说我了,说说姑娘吧。姑娘这么年轻,怎么一个人出门。姑娘生得又好看,一个人还是不安全。”
  孟知语仍旧拿应付徐植的说辞:“有一个哥哥,在下一处等我。”
  十娘点点头,稍稍放了心。
  “对啊,老板娘说得对,解语花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要不我送你过去吧。”徐植不知何时下来的,他笑得灿烂。
  孟知语还是摇头:“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徐植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很快又想起什么,问孟知语:“解语花姑娘,你今日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今日去哪儿,孟知语还没有打算。她人生地不熟,去哪儿都是随意打算。
  孟知语摇头道:“徐公子有什么推荐去的地方吗?”
  徐植一拍手,笑声爽朗:“有!三渡镇我熟,我带你去啊。”
  孟知语觉得他好玩,虽然有些轻佻,倒也不显得讨厌,而且似乎也没有恶意。即便有,以她的能力,尚能自保。
  孟知语便点头:“那麻烦徐公子了。”
  徐植听见她点头,笑得嘴巴都要裂开。“好啊好啊,那吃完饭便走吧。十娘,还不快上菜来。”
  十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喊后厨。
  可惜徐植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躲避的人追上了门,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姑娘上来就掀了桌子,满桌子好菜撒了一地。十娘脸色不大好,好在孟知语躲开飞快,她同十娘站在一块,瞧着二人打架。
  徐植很快落在下风,被那姑娘揪着衣领质问:“徐植,你到底是何意?!”
  徐植怂唧唧的回怼:“你说呢,你这个母夜叉!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才不要娶你!”
  姑娘闻言揪着衣领的手力气更大,“这是伯父与我父亲定下的亲事,你即便有意见,也得回去同伯父说!”她不由分说便拽着徐植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皆是摇头。
  十娘扶起自己的桌子,叹口气说:“这徐公子啊,真是太任性了。”
  孟知语只微笑,徐植任性定然是因为什么苦也不必吃,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那姑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在没忘了叫人赔偿十娘。
  十娘态度很淡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知语问十娘:“这种事很多吗?”
  十娘笑:“多啊,人活在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有。我们这行啊,更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不过啊,像姑娘这么好看的,还是少。”
  孟知语叫她夸得不好意思,“十娘,我想问问你,从三渡镇往南边走,最近的城市是哪一座?”
  十娘低头想了想:“这啊,便是方才那位徐公子家所在的地方了,通州府嘛。姑娘和兄长约在那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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