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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他们异口同声,慌张地看向彼此。
  跑?
  一场对视精细地织出一张网。
  既是由两人共同完成的网,那么不奇怪,我完全知悉你的每寸心思和每分用意。
  没有任何一个有所动作。
  建筑物的摇晃愈加明显,袁木扑去抱住裘榆,手掌攀附他宽阔的背,手臂越收越紧,骨头疼痛,呼吸艰难,闭上眼睛的同时挤出一颗无声的泪。
  时间失去尺度,直到震感减弱,楼下爆发警报的鸣响和喧嚣的人声。
  如果说人生是亲手垒城堡,每一程都需滤出砖石来为成长做积淀,那么12号这个下午成就了他们一生中最坚实最稳固的一块基底我们惊疑自己可能面临死亡,但我们没有失措没有逃,因为我们在一起,且在相爱,然后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勇气,参透脱离宿命的真正意义。
  不必等很久,不必再靠时间筛选,裘榆站在操场的人堆里和袁木十指紧扣时就知道,袁木决绝地注视他、扑向他、拥抱他的那些时刻,是他生平不朽的第二幕。
  蛮不可思议的是,裘榆后来再回想,他认为自己在一中整一年高中生活的句号,好像是由苏秦雨圆满画上的。
  五月是一天翻三遍日历过完的。五月的高考生是温水里焖的青蛙,迫不及待想跨去六月,是死是活只差揭盖那一手。
  李学道在五月倒数第二天组织了茶话晚会,一班学生与一班教室的最后一晚。过完这个周五他们就该清书回家,再次返校也只是户外拍张毕业照了。
  离别的气氛尚不浓重,大家围在一起嗑瓜子聊闲天,像之前每次大考后难得放松的晚自习一般寻常。一些人嫌热也嫌闹,搬了椅子坐到走廊上吹风。
  裘榆就是在和袁木吹风时被苏秦雨叫走的。其实她约他去花园的决心并不坚定,语气很委婉,留有许多空间供裘榆拒绝。
  袁木打破无言的尴尬,拍拍裘榆的膝盖: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最终没有去到花园,路过教学楼一楼偏僻的一间实验室门口,刚好亮着过道唯一一盏灯,裘榆提议,要不就在这儿。
  苏秦雨点头,徘徊了两步,说:你刚转来没多久,那段时间的早餐是我送的。每次找你问题目,是真的搞不懂,但确实也不是为了搞懂才去找你的。希望......希望这个行为没有给你带来太多困扰。缓冲这么几句,她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喜欢你的人蛮多的,一定不缺我一个,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不是、不是说要求什么回应,我喜欢我的,你喜欢你的,只是不想让我的喜欢荒废掉。
  裘榆确认她没有要再往下说:谢谢你,早餐很好吃。困扰谈不上,如果有帮到你我也很高兴。谢谢你让我知道,不过确实无法给你回应,因为我也有我喜欢的人。
  行,好的,你、你还有要讲的吗?
  没有了。
  好的,那个......我要讲的也讲完了。那再见,祝你金榜题名吧!以后运气好再遇到可以打招呼吗?
  可以啊当然。祝你毕业快乐。
  苏秦雨点头,摆手:那拜拜。
  裘榆侧了侧身: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
  再见。
  哎苏秦雨叫住他。
  裘榆回头。
  她到底鼓起勇气问出来:可不可以说一下你喜欢的是谁?我保证保密!
  零八年,裘榆十八岁,什么都不怕,没有不敢的。
  袁木。他笑着,不加思考地说了。
  而且光荣,不用太辛苦去保密。
  作者有话说:
  通宵写的,虽然自认脑子还比较清醒,但完结之后再看可能会修一修。不过也可能就不修了。唉没错你又看我说一句废话
  第56章 完
  班级拍摄毕业照那天早上裘榆在教室收到花束,猝不及防,蹭一下冒来眼前。两株向日葵和粉的花绿的长叶、旧报纸包装、爬着露水、被事先藏在桌肚、袁木送的。
  凭强烈的直觉,裘榆几乎一眼认出它们,带着答案问:楼上那些?
  袁木坐在课桌上微微笑地仰头看他: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你不送我了吗,那我想,我送你吧,已经开得很好了。
  当时教室里场面很热闹,男男女女都成堆地在为同伴检查仪容和着装。大概是意识到了即将成为大人,大家相互整理衣领和涂抹口红时的目光都努力极尽温柔与包容,最底下是难掩藏的的兴奋与感伤。
  袁木和裘榆不过其中平平无奇的一双,占据不起眼的一角。
  袁木的两指捏了捏裘榆的脸,看他的表情既像晴又像要落雨,碰一碰他的嘴角,琢磨道:我天不亮起床去摘的。应该笑吧?
  于是更明白他珍贵,更领悟到喜欢上他是件不由己且难自拔的事。裘榆伸出手臂,举高了那把黄灿灿等袁木来抱。真的拥在一起,他叹口气,一点自得一点快乐地小声讲:好像输了一样。
  照相地点选在花坛旁边的几级台阶处,个高的都自觉去最后一排,裘榆害怕别人的头挡了他花的镜头,特地挑最边上站。
  要说袁木的浪漫不可多得,裘榆郑重其事捧着的花是一班唯一的花,扎眼。摄影师看看显示屏再抬头看看裘榆,指挥他往中间站。
  裘榆说不。
  拒绝得干脆也僵硬,同学们嘻嘻哈哈地扭头看他。袁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稍稍踮脚大致同样高,揽上裘榆的肩膀:不就不。
  都看我,茄子
  好多人闭眼睛,再一张
  数一二三哈,来
  还有两株呢?裘榆突然想起来问。
  还有两株一半我们带走,剩下的另一半,就让它们留在这儿吧。袁木说。
  清晨的阳光已经逼得人们微微眯眼,后来再看定格在20080604的那张相片,发现每一位都执着地瞪着镜头干笑,唯独右上的两个男孩不听话地对望了。
  因为被安排在不同的考点,裘榆和袁木六号下午看了两个考场,距离隔得很远。之后一起吃过晚饭,袁木回附近的宾馆,裘榆回家。
  去宾馆的路上,还有几步要到了。
  裘榆问:你紧不紧张?
  袁木怕自己答不好会影响裘榆的状态,反问:你紧不紧张?
  我有点,但不太多,在正常范围。
  袁木低下头踢着小石子走:我也有点。不紧张才怪了。
  大脑过于智能,已身经百战,即使理性分析过不就是和以前大大小小的考试一样正常发挥就算过关,也始终隐约绷紧一根弦无法放松。
  怎么样做才能给你平静的力量啊?这么问着,裘榆的笑不一样,故意提前向他露端倪。
  果然,袁木顺着要答案:怎么样做?
  裘榆卸包拉链,拿出一个长盒,说:说好的下雪礼物,在北京就买了,在书包里藏了好久。
  袁木接过打开,躺了一只钢笔。
  去一中之后我就没见你用过小学和初中的那只了,一直想再买一只给你,没有合适的。后来在北京遇到这个颜色我一直觉得这个颜色是你。他说。
  介于蓝与绿,要亮可以,要沉下去也可以。给人就此张扬莽气地热起来的希望,但即将沉敛多思地自我封冻的姿态也很像。总之裘榆眼中的袁木就是这样灵,他讶异真能有配他的色彩。
  好看吗?又赶紧从暗格里掏出两枚学府徽章,分别是北大和清华,裘榆说,只存了这些,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想去法大,刚好,法大的校徽由你自己去戴吧。
  裘榆总给袁木一种缥缈的感觉,好像只有他在,此间的死物才有活的可能,活物才有可爱的形态。不过既是感觉,没找到实证只能称之缥缈,然而在今天这一刻终于有根有据。
  他早过了泛灵论划定的年纪,也同样就认定如今手上这支钢笔有生命,由裘榆赋予它。
  我会好好保护它,八十岁也用它写字给你看吧。袁木说。
  八十岁。裘榆爽朗地笑出声,然后眼睛亮闪闪地望他,那就是很喜欢了?
  你指哪一个啊?不过不重要。
  不然呢。
  那亲一下,亲一下我再回去了。裘榆说,亲亲能消灭你的紧张。
  袁木掐他的腰:当我八岁哄?
  裘榆不是非得等他主动,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直接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嘴唇:确实,我八岁九岁时候你真就这样哄我的。
  袁木的房间订在临窗三楼,便一路送他到三楼。
  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已久,道别时袁木搂过裘榆的脖子使劲吻一口额头。好好考,过完这两天,九号一起逃走吧。他忽然就这么说。
  七号考完语文,裘榆出考场就看到裘禧和许益清在门口等他。接考人群乌泱泱的,裘禧怕哥哥看不到自己,还专门爬上树桩,不知道借的哪家喇叭时不时喊一声裘榆的名字。
  他径直走过去把人拎下来:下一场别来了,再这么搞我不认你。
  裘禧:我都不怕丢脸!
  裘榆:我替你怕了。
  后来两天里家中气氛很怪,他们一面处处在制造仪式感,一面努力不让裘榆感觉到不寻常。太矛盾了。
  几科都发挥得不错。没人问,最后裘榆自己说了。
  裘禧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唉我就说能讨论,我哥心理素质没那么差,妈妈非说不准不准。
  许益清脸上的表情明显轻快不少,她催促:快吃完早点去休息吧,好好放松一下,睡不着也闭眼睛养会儿神,这几天真的太耗人了。
  裘榆确实放下碗就回卧室了,为叠衣服整理行李。
  许益清路过看见了,吓一跳,困惑随即变成了然,站在门口什么都不问。裘榆回头和她对视一下,手下未停,嘴上也没有话。
  什么时候回来?许益清问。
  说不准。
  有袁木吗?
  只有他。
  她是期望他远走的,远离糟糕的父亲和曾经糟糕的母亲,挣脱束缚得到自由,说不定他们犯的那些错就可以被他淡忘了。不必压着他,也不必让内疚继续折磨她。
  袁木和他妈妈之间......怎么办啊?
  就这个样子,没什么怎么办的。裘榆弯着腰,动作慢下来,妈......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任何人是不可能拴得住任何人的。他妈妈现在再对他做什么,好的坏的,他都不会再计较,都没关系了。
  由他人影射自身,许益清说不清为什么眼眶就盈满泪,她别过脸去。关于以前,她时常也困惑自己怎么就这么做了。无法张口,她扭身离开,把客厅的光还给敞门的卧室,将裘榆独自留在那里。就这么过下去吧,谁都有债,谁也不要企图获得谁的原谅。
  离去九号还差一个小时,宾馆楼下响起一声清亮的口哨。原本百无聊赖坐在床边的袁木赤脚跑去窗边,裘榆真的清清爽爽出现在那里。也许前边百无聊赖的每一秒等的就是这一刻。
  裘榆见他露头就笑了,大声喊: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准备好行李。
  袁木拽上背包飞奔下楼,半路被前台叫停,钥匙抛过去,继续不管不顾朝裘榆跑去。
  坐上火车是凌晨四五点,当时售票窗口只剩硬座票,要想换软卧得多捱几站。两个人对此浑不在意,不要说几站,全程也能坐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硬座车厢的大部分人都是醒的,袁木和裘榆找座时接受许多注目礼。属于他们的四人座暂时空着,过道旁边有两对夫妇,五十左右岁,像是北上务工的。不知道那四人彼此是否认识,但各方面很相似,都脱了鞋光脚踩在座椅上,妻子半蜷身体躺下,头倚在丈夫腿上,多包零食在手边开着口子混时间。
  袁木和裘榆的视线被引过去了,也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晃神。他们第一次遇见这种气质的人,一眼看去,人是被完完全全浸泡在生活的泥沼里的,不露头,不挣扎,甚至从容,一身骨头和灵魂都是软的,环境要哪种形他便信手塑出哪种形。震撼之余想,这算另一类的强大,另种意义的赢家。
  慢慢缓过神来,开始回望自我处境又好像没什么值得分析与展望,前途是未知,不紧要,反正爱与自由是切实攥在手中了。
  袁木把手背贴去裘榆的手心,他们依靠在一起,车窗外晨曦微露。
  天光大亮,沉默了一晚的车厢也渐渐苏醒,声响与气味一并杂乱起来。袁木和裘榆穿越两个车厢去接水漱口,裘榆多备一杯温水,慢袁木几步。
  迎面遇到座位旁的其中一个丈夫,他来车厢连接处吸烟。眼熟,就打了招呼。
  你们两个都是学生吧?
  对,刚高考完。裘榆说。
  一样大啊?男人惊讶,看样子还以为你们是兄弟,感情这么好,同学朋友一起约出去旅游啊?
  也许人是随口问,裘榆却想认真回答。
  但该怎么向人介绍他呢构成我人生的大部分,我人生的所有意义。
  裘榆!袁木还没坐回座位,走到半路转身叫他名字。
  原来是车正驶过一片绿色田野,车窗半开,六月不知名的白色花朵簌簌而下,风卷过车顶时落了几瓣飘来车内。
  他笑意灿烂地望他一个人:裘榆,快看,我们坐上一辆会下雪的列车!
  作者有话说:
  又一段结束了,这次应该没有番外了。今天晚安,往后有缘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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