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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迫沐浴更衣、重梳妆发,时月影放弃抵抗,如木偶娃娃一般任其摆布,最后宫女们将她带到内室龙塌,“请贵人静待陛下。”而后尽数退出灵兮殿。
  时月影欲哭无泪,坐在龙塌边缘,仰起头怯怯地打量帝王寝宫,室外的熏炉飘出淡雅的茉莉香,炭火炉子里焚起了兽金炭,浑然将窗外天寒地冻的天地隔绝开来。
  金银首饰堆砌满身,她垂眸看着裙摆下的缀珍珠绣鞋,一双游龙戏珠的金镯恍若镣铐般环在她手腕,好沉。
  这样的自己如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与番邦每年进贡给皇帝的女人无异。
  窗外大雪纷飞,她收拢掌心,端坐着,惶恐不安的揪住了裙侧的衣料。
  她想回家、她好害怕。
  数月前,元景行从北疆回来,再度被封为太子。当时姑母已经察觉到先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亲生子又已夭折,只能寄希望于太子将来登基之后能对她手下留情。
  姑母特意设了赏花宴,不顾时月影已有婚约在身,安排她与太子见面。时隔数年的重逢,她羞愧,无意再与元景行有过多牵扯,只为敷衍姑母。
  花宴上贵女如云,欢声笑语、纸醉金迷。
  时月影清楚知道这是她们最后的风光,在这样的喧嚣之中,她仪态端庄,垂眸不语。
  身旁的男人也同样沉默着,透着很难让人忽略那的气势。
  北疆苦寒之地的风霜,完完全全改变了他,元景行再不是那个任由弄权之人摆布的少年。
  如今的他羽翼丰满,蓄势待发,已经接手所有政务,只等着有朝一日龙跃九天,令所有欺他辱他之人悔不当初。
  宴上歌舞声喧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笑语不断。只是无人发现,她与元景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也没有提前离开,就只是端坐在案前饮酒,直至宴会结束。
  时月影回过神来。
  新帝必定恨透了自己,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的凌、辱与折磨。
  此时的御书房内,议事的大臣们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告退离宫。
  元景行枯坐在御案前,看着窗外的天渐渐暗下,风雪却愈演愈烈,浑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暖炉灭了,御书房里冷如冰窖。
  门外有宫女恭敬回禀,说是已经遵照他的意思,将时尚书之女带到了灵兮殿。
  她已经在他的寝宫里了。
  男人修长手指摩挲着御案上的白玉纸镇,他仰靠御座,浑然没有离开御书房的意思。
  ***
  灵兮殿内暖得令人困倦。时月影在经历了整夜的惊心动魄之后实在难以支撑,靠在精雕细琢的床边龙柱上,濒死前的等待反而是最煎熬最磨人心的。
  子时将过,灵兮殿廊下静得出奇,十数个宫人低眉敛目侍立殿门,直至骤然出现的脚步声令她们警觉,只见皇帝从长廊另一端走来,满身风雪。
  “参见陛下、”
  元景行身着深色锦袍,从御书房行来,肩上残留落雪,宫人们立即为他打开寝宫大门。
  灵兮殿外室的灯已经熄灭,幕帘遮蔽了内室的光景。
  偌大的寝宫之内,飘着清淡的茉莉香,元景行不紧不慢地用火折子点起琉璃灯,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内室,静得出奇。
  撩开幕帘走近,少女早已经疲惫地伏在宽绰的龙塌上入睡。
  床头的琉璃宫灯微微照亮侧颜,黛眉微蹙,略微憔悴。她睡得并不规矩,层层叠叠的月白色裙摆微微翻起,露出一节凝脂白皙小腿。
  容颜瓷白,云鬓如墨。他们时家的人,容貌身姿皆出众。
  他从风雪中而来,不免周身寒冷,同时也搅乱了一室的暖意。
  时月影在清冷陌生的眸光之下,缓缓睁眸,榻侧男人的身影挡住了她所有的光亮。
  须臾的屏息之后,她瞬间清醒,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几乎是从龙塌边沿滚了下来,屈膝跪到地上,颤抖着垂首,“臣女参见陛下。”
  漫长的等待中,她明明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在御前该如何说话行事,但是她未料到自己竟然会睡迷了。
  “朕听闻,你与别人有了婚约?”
  数年分别之后,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比殿外的风雪更寒冷刺骨三分。她一双柔荑紧攥抵在膝上,浑身不住地微颤。
  她怵他,咬着唇点头承认。
  他垂眸看着少女白皙鹤颈,“你还记得朕的名字么?”
  啊......?
  时月影疑惑地仰起头,这也数年的分别之后,她初次认真清晰地看清他的模样。早已经褪去了少年稚气,五官英挺、身形健硕,处处透着权势滔天的君王气势。
  她点了点头。
  宫女们精心替她绾起的发髻松散,几缕青丝披散肩身,华美的裙裳也微微凌乱,皆怪她睡迷了,如此狼狈不堪。
  男人躬身去攥那凝脂皓腕,“起身”
  时月影却因突如其来的冰凉而缩回了手,眼神防备地凝视着皇帝。
  他的手悬在空中。
  皇帝站直身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时月影、”声音低沉,清晰地唤了她的名字。
  她有一种错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反复斟酌,而正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过左右她与亲人的命运。
  “你的父母兄长已被带到刑部大牢,明日便会被处斩。”元景行不愿再周旋,单刀直入地告诉她。
  这一日终于来临。
  时月影脸色苍白,但不至于太过意外,唇亡齿寒,时家身为后党,更是时后同族,在新帝登基之后肯定会被清算。
  “朕今夜单独见你,想与你做一桩交易。”他撩袍在不远处的椅塌坐下,看她的眼神恍若阴森山林之中盯着猎物的兽。
  她眸光茫然,今时今日,自己便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他用的是交易一词,时月影不懂自己手里有什么筹码是皇帝想要得到的。
  椅塌上的人陷在阴影里。
  “近日民间有人议论朕清理后党,手段残暴,违背先帝遗愿。若没记错,你与朕的婚事是先帝亲自定下的。”
  她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当年自己远远不够资格当上太子妃,是她的姑母在先帝面前吹了枕边风。太子一直不喜她,她心里明白。
  “若你愿意进宫做朕的女人,显得朕存着仁心,多少也会替朕挽回几分名声,朕也会考虑留你与你母亲的性命。”
  天下人皆说她姑母是妖后,他如此大刀阔斧整顿朝纲,并不可能引来恶名,他多虑了,时月影心想。
  但若说了实话,那么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她怵他。
  此时的自己只能克服心中所有的恐惧,挺直腰身,不卑不亢,“臣女愿意为陛下洗脱恶名。但是臣女的条件是,换父母兄长五人平安。”
  “你有资格跟朕谈条件么?”元景行问她。
  确实没有。
  “臣女的父兄虽为时家人,但这么多年并未助纣为虐,求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若朕说不呢?时月影你会拒绝这场交易么?”
  不会。
  但是细想之下,母亲身弱,若父兄死了,母亲恐怕也难以苟活。倒头来只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世间。
  听闻新帝的后宫妃嫔,尽数都是昔日太子一党的贵女,那自己身处其中,如履薄冰,天长日久的煎熬,倒不如......
  她既做了决定,从冰凉的砖面站起身,恭敬回道,“若陛下不肯开恩,臣女、臣女不想苟活,愿意与父兄一道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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