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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钦闻言,抬起左手,向前一摆,冷声下令:“进!”
  前排的黔中军校尉得令,迅速整队,士兵们齐刷刷地跑进蝴蝶谷口,在蝶仙庙前一分为二,呈包围之势从两侧攻入。
  空地上,两族人起初没察觉到异常时,还在跳动,等到听到巨大的脚步声之后,慢慢便停下来,看向声音来源。
  待到那么多的人忽然出现,手中还拿着锋利的长刀,篝火处的人们瞬间从节日剥离,老人妇孺尖叫起来四散逃跑,青壮男人们则是毫不犹豫地抽出刀上前拼杀。
  他们知道族里做的事儿是错的,没有愧疚之心,还有所准备,负隅顽抗。
  黔中军自然也没有丝毫手下留情,手起刀落,重伤或死,直到不能再抵抗为止。
  两族依靠矿洞,势力越来越大,整个岭南产业无数,族人众多,长居于蝴蝶谷中的便有数千人,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县的人数。
  这些人里,老弱妇孺占一半,剩下一半青壮,除去在矿洞里看守的一部分和两族族长带走的一部分,仍然有千余人。
  即便这些人跟黔中军人数比,实在不占优势,但双方的厮杀仍旧激烈至极。
  两族一些人慌慌张张地跑回各自的村子。
  蛮族村子里,族长宅院的一处竹楼上,侍妾从来就没有心情参与蝴蝶谷的节日庆贺,且今日还是南柯嫁给胡族长那个狗东西的日子,她一个人待在竹楼里,无法入眠。
  外头的歌声停了,又传来奇怪的声音,偶尔有人声,听起来也极为惊慌,她便起来查看。
  侍妾站在二楼,看着那些村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有些不解,可随即想到什么,连忙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站在上面向篝火处张望。
  她看得不甚清楚,可火光照应之下,举刀厮杀的影子,她能够分辨的清楚。
  一定是刺史的人!
  一定是蝴蝶谷倒霉了!
  而那些跑回家的人们,还不忘了收拾金银细软,带着金银细软,头也不回地跑进族庙,钻进矿洞,打算从矿洞逃跑。
  侍妾看着他们跑动的方向,一急,并不想两族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她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干着急。
  但没多久,族庙那里便有了奇怪的现象,又有逃跑的人从族庙里跑出来,和进去的人撞成一团,混乱许久,那些人又开始向各个方向逃窜。
  侍妾连胡族长宅子里的人逃跑都不管,只踮起脚紧紧盯着族庙的方向。
  又过了片刻,族庙处涌出似乎源源不断的人来,去抓捕四下逃散的人。
  侍妾见到这场景,快意地大笑,“哈哈哈……报应!报应终于来了!哈哈哈……”
  族庙处,跟着黔中军走出矿洞,得见天日的矿工们终于有了实感,全都情绪激动。
  “我们终于得救了!得救了!”
  “啊啊啊——”
  “呜……”
  矿工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在癫狂大叫,有的则是直接晕死过去。
  黔中军精兵,抓捕普通人,自然轻而易举。
  护卫们没有跟着黔中军去抓人,而是留在矿工们身边,一方面指挥情绪相对稳定的矿工们帮忙将黔中军抓到的人绑起来驱赶到一处,一方面则是以防矿工们满心仇恨,控制不住情绪行凶。
  黔中军挨家挨户的搜查,无论老少,全都赶到族庙前,集中看管。
  胡族长院子显眼,侍妾自然也被带了过去,谢家的护卫知道她,便没有为难,连同其他一些南梦女子,暂时不能乱走动。
  侍妾等女全都没有反抗,极其乖顺,不过她们看向那些人的眼神,满是痛快。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被抓到一起,黔中军们抓到的人开始变少,便分出一部分前去支援篝火处的黔中军。
  两面夹击,早就已经溃不成军的两族青壮更是无力反抗。
  前后约莫三刻钟的时间,黔中军彻底拿下了蝴蝶谷。
  士兵回到蝶仙庙正面禀报:“谢刺史,整个蝴蝶谷已在掌握之中。”
  “有劳诸位。”
  谢钦这时才驱马绕过蝶仙庙,越过遍地狼藉径直奔向族庙。
  黔中军们围成一圈儿,举着火把,照亮族庙前一片空地。
  “郎君。”护卫们上前,抱拳行礼。
  谢钦看向那几个冒险潜入的护卫,道了一声“辛苦了”,便又转向一群矿工们。
  他们大多瘦骨嶙峋,瑟缩惶恐地望着高头大马上的谢钦,不知所措。
  有护卫道:“这是本州刺史大人,便是刺史派我等来救你们。”
  矿工们一听,纷纷匍匐在地,涕泗横流地磕头拜谢恩人,“谢过刺史大人,谢过刺史大人……”
  谢钦叫他们起来,吩咐人暂时安置这数百矿工,又命人继续挨家挨户地抄家登记,随后便命人带路,要亲自入矿洞查看。
  护卫们已经大致摸清楚矿洞的各个路线,带路时避开茅房,抵达矿坑底部。
  谢钦听着护卫说明,想象着矿工们在这暗无天日之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挖矿,面色越发冷。
  而这矿洞之中,废弃的矿洞极多,谢钦在护卫的带领之下,看到了铸银的矿洞,看到了打铁练兵的矿洞,看到了暂时存放矿石的矿洞……
  “郎君,前方便是那乱葬坑,您别过去了吧?”护卫为难地劝阻。
  谢钦已经嗅到了一丝异味,但他只是抬起袖子轻轻遮住口鼻,并未停下脚步。
  护卫只得和几个士兵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若是发现那乱葬坑太过可怖,也可提前看见,再行遮挡。
  上一次,护卫们过来,几乎摸黑,并没有看到什么。
  这一次还是那个护卫,举着火把一靠近乱葬坑,只瞧见一点,霎时便惧地退后,其他几个士兵也跟着匆匆后退。
  他们皆是训练有素,也不是没见过血,但底下的场景,他们看了一眼都不敢再看第二眼,脑子里回想起方才那一眼看到的场景,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护卫捂着嘴,再次劝阻道:“郎君,您别看了。”
  谢钦只看他们神色,便知道底下定然惨不忍睹。
  但他为官,立志为民,越是如此,他越是要亲眼看看,要公之于众,教世人警惕,教百官警醒。
  是以,谢钦从护卫手中抽过火把,不顾护卫阻碍,走近乱葬坑。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残尸败蜕,累累白骨,石块土砾覆盖之下,不知还掩藏着多少无名的尸骸。
  谢钦不忍再看,转身大步离开此地,他记性极好,回去时无需人再引路,径直走出矿洞。
  其他人纷纷跟从。
  待到走出洞门,谢钦仍旧未能完全平复心绪,摆手教其他人先去外面,而后独自一人站在石像前,仰头看着石像上那两张圣洁的脸。
  百年前,是否真的有这样一对儿突破一切、奋不顾身在一起的年轻人,外人不得而知,但传至四方的蝶仙传说和那香火鼎盛的蝶仙庙,显然是两族有意为之。
  若非细心查探,谁又能想到,这蝴蝶谷之下竟然藏着这么多罪恶?
  他又看向两侧的灵位,这样的庙,凭什么烛火长明,香火不断?
  忽地,谢钦眼神一厉,右脚后撤一步,上身向后一侧,躲开从右侧砍过来的锋利刀刃。
  刀柄握在一个男人手中,男人乃是守族庙的人之一,来不及逃跑,便躲在了供桌之下,教布掩住了身形。
  他认出谢钦是刺史,猜出是官府的人杀进村子,又是恨意,又是想要挟持他,保族人们平安,便抽出刀伺机刺向谢钦。
  但世家子自小学骑射武艺,谢钦长大后也未曾懈怠,敏锐地察觉到危机,灵敏地躲过。
  而男人一击未中,眼神越发凶狠,鱼死网破一般挥舞着刀,继续砍向谢钦的脖颈。
  谢钦又向左避开刀,迅速反击,左手攥住男人握着刀柄的手腕,右手曲肘,迅猛地击向他的胸膛。
  男人无法躲开,另一只手握拳挥向谢钦的头部。
  谢钦感受到拳风,头向左一偏,躲过第一拳,在第二拳追上来之前,抬起右手格挡,格挡住之后,出拳击向男人的面部。
  男人鼻子一痛,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待到拳头离开,两股血缓缓流下来。
  谢钦则是趁机紧握男人的手腕,刀落地之后,便握着他的手腕向后一扭,紧接着在他腿窝重重一踢,迫使男人跪倒在地。
  门口的护卫和士兵第一时间便发现异动,冲进来保护,不过从有人刺杀到谢钦将人制服,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是以他们进来后只起到扣住男人的作用。
  两个士兵死死按住那人,护卫则是抱拳请罪,“属下等保护不力……”
  “不怪你们。”
  谢钦从绣中取出一方帕子,边慢条斯理地擦手边看向那个被按压在地的男人,冷漠道:“有些人不自量力罢了。”
  他擦完手,随手一扔,锦帕便落在香炉之中。
  燃着的香瞬间戳漏锦帕,锦帕上的孔洞一点点扩大,直到整个帕子都燃烧起来,一并烧着了整根香。
  蝴蝶谷从这一日起,再没有蝶仙庙和族庙,只有祭奠那些受两族迫害而惨死的亡灵的祭庙。
  州城之中,尹明毓、褚赫和戚节度使三方,也在等着时辰。
  州城没有宵禁,需得等夜色彻底暗下来,百姓们皆归家,方可行事。
  尹明毓和戚夫人在胡宅跟所有宾客周旋之时,戚节度使等待在节度使府,随着商议好的时间越发临近,忍不住略显焦躁地踱步。
  他需要做的,便是趁着胡族长、樊族长反应不及之时,调动他的亲兵以最快的速度和对百姓危害最小的方式,控制住所有与蛮、侥两族相关的产业和宅子,控制住整个州城。
  谢策快到平常睡觉的时间,他不想在别人家睡,想醒着等母亲来接他,便磋磨着羊也不准睡,陪着他等。
  但是羊趴在原地,总是阖眼,谢策便牵着它来回走。
  他说要去前面等,第一时间能看到母亲,金儿劝了几句,见他执意,便教人去节度使府前院请示戚节度使。
  戚节度使允了。
  谢策便出现在前院正堂。
  戚节度使穿了一身铠甲,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两手搭在一把长刀刀柄上,刀鞘尖杵在地面。
  谢策一见到他的模样,便扔下羊,满眼放光地跑到戚节度使身边儿,惊叹不停。
  戚节度使看着他,问道:“你不怕吗?”
  谢策不明白,“怕什么?为什么怕?”
  戚节度使听后,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谢策对南越发生的事儿不知道正常,但如此小的年纪,竟然丝毫没有因为孤身在外而胆怯,属实不同凡响。
  谢策不在意那些,羡慕地看着他的铠甲和他的刀,问:“戚祖父,我能摸摸吗?”
  戚节度使:“……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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