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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娘,您还是进去和世子说说话吧,一别三个月,想必有很多话说。”四宝劝告着沈书云,抬着眼睛看她。
  沈书云扶了扶头上的纱帽,对四宝点点头,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朱霁:堂弟你要嫁,我的下属你也不放过!我的醋坛子呢?快去找!
  沈书云:?我看你有那个大冰。
  第七十三章
  沈书云挑开门帘, 见到朱霁在帐中,已经卸了铠甲,内里是一件玄色直裰, 朝制银线缂丝云纹绣在两肩, 正在案头奋笔疾书着密奏。
  沈书云知道他在写的东西都是机密, 便垂手立在帐门口, 不敢靠近。
  朱霁一边飞快书写着需要传送的军情,头也不抬,对沈书云冷冷点评道:“倒是知道避嫌。”
  沈书云有些尴尬地笑笑:“不能总惹世子生气。”
  朱霁将密函写完,仔细审阅了一遍, 并无差错,遍唤四宝:“四宝, 进来。”
  四宝低着头恭敬进入帐内, 接过了朱霁的密函, 同时眼神飞快扫过沈书云,识时务地赶紧出去了。
  朱霁这才舒了口气, 从前线一路疾驰回大本营, 这时候才敢略微释放一身疲惫,对沈书云道:“渴了,沈大姑娘赏一碗茶水吧。”
  沈书云低头,恭敬地去斟了茶, 递放到朱霁的案头,继续如一个婢女一样垂手立在原处。
  朱霁将茶水一饮而尽, 对沈书云说:“劳烦大姑娘千金之体, 侍奉我这个乱臣贼子, 篡权之人, 实在是委屈了。”
  “的确是除了祖父, 没有侍奉过旁人。”
  沈书云总是这样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朱霁看着却觉得更加恼火,方才的无名醋现在在心里被打翻在地。
  高傲和自负被心里的妒火战胜,朱霁蹙着眉头看向沈书云去矮柜前准备茶水的背影。
  他放下茶杯,到沈书云身后,紧紧搂住她,带着怨愤说:“一别三个月,走之前怕你寂寞孤单,还把你的丫鬟千辛万苦寻来,回来就看到你一点也不寂寞,走到哪里都有人求墨宝,差点忘了沈大姑娘才名远博,没人不知道。”
  他的搂抱很紧,让沈书云不舒服,于是试着挣脱,却被扣得死死地。
  “世子,请你自重。”
  这句平静地告诫,却让朱霁更加恼火,仿佛是三个月前临走时那一句“篡权”的点评,一直让他窝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三个月的相思和再度相逢,会冲淡这股怨愤,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沈书云周围围满了旁人。
  “自重?云娘,你这嫡长女的架子是不是该学着放放?难道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你才心里有我?”
  朱霁将沈书云抱起来,放到帐中的榻上,心中的怒火愤恨不已,沈书云一下子被扔到床上,略略觉得有些疼,撑着手臂坐起来,去抚头上的发髻,还好没有弄乱。
  她知道朱霁是在吃醋,但又不能怪她,朱霁回来前甚至没有派人回营通报,仿佛就是要看看她在营里究竟在干什么。
  沈书云讨厌这种被他监视和规训的感觉。
  她从小在荣恩公跟前长大,祖父对她只是教育,却并不限制,然而朱霁已经是摆明了要将她今后都带在身边,这种限制只会越来越多。
  沈书云蹙着眉头去思忖这些的时候,朱霁倒是笑了,问:
  “沈大小姐在想什么?是不是嫌我回来早了,扰了豆蔻画师与万千拥趸的好时光?”
  沈书云微微吐一口气,抬起一双明亮无暇的眼眸,对朱霁深切而诚恳地问:“世子打算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吗?”
  朱霁对沈书云的发问感到意外,沈书云是他的心上人,在他看来,留在他身边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是,不然呢?是不是还没忘了我那没见过面的堂弟?康亲王府比安亲王府,门楣高在哪里?让沈大姑娘念念不忘了?”
  朱霁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又刻薄又小气 ,他实则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奈何看到沈书云的时候,就是忍不住这样说。
  他总是想从她这里看到她对自己的想念与在乎,他猜测沈书云既然能以热的吻回应他,一定并不厌烦他,所谓的心里有他,也不仅仅是怀柔。
  但是他就是不满足。
  沈书云沉默不语,任他在嫉妒的海洋里自我涅灭。
  朱霁忍不住想,康亲王府的世子,自幼体弱多病,为何沈书云会答应这门亲事,固然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背,但是她拒绝与自己同往蓟州的时候,却那么斩钉截铁。
  “你不过是觉得我蓟州举兵清君侧,是乱臣,配不上你这世代簪缨的忠臣之后对不对?”
  朱霁的指节已经握得发白,他这发问问得声音很轻,却让人觉得是隐忍中埋藏着巨大的愤恨。
  沈书云喉咙滚了滚,觉得此时的朱霁简直不可理喻。
  分明是他野心昭昭,既然已经揭竿而起,让生灵涂炭环宇动荡,还要让她承认他是英雄豪杰,正义之士吗?
  她纵然承认朱霁的能为与魄力,感佩他过去为自己做的一件又一件贴心的事,但是永远不会认同他举兵谋逆的所作所为。
  沈书云甚至认为,这本来不应该是一件需要评价的事情,没想到朱霁如此在意。
  联想到三个月前,朱霁来送田黄石告别时,却奇怪地不辞而别,让她瞬间明白了,为何三个月的分别,并没有让朱霁在见到她的时候表达相思,而是挑剔和怨怼。
  康亲王府世子她从未谋面,谈不上喜欢,不过是盲婚哑嫁,但是至少对方是三媒六聘,而朱霁将自己劫掠到此,没有名分和未来的规划,连在军营里画点画,与人攀谈也要吃无名醋,真是令她觉得不自在。
  沈书云觉得自己纵然对朱霁也有好感,但只要在他身边,就要一直小心谨慎,讨得他的欢欣,与四宝或者他手下的权臣们并无二致。
  此时此刻沈书云觉得自己也只剩下了疲惫和烦闷,于是也升起了怒火。
  “是。”
  沈书云听到自己说出了这个字,有些意外,随后便畏惧起来。但既然已经说了,她在畏惧里也有一丝快意。
  哪怕,惹怒这么一个贪恋权柄、一身反骨的人,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朱霁听清楚了这个“是”字,也并不诧异,他点点头,像是个死得其所的人一样,心头自然怒不可遏,觉得沈书云是世界上最不知好歹的人,但却微微一笑,对沈书云很平静地说:
  “原来,云娘是宁可在忠臣之家受尽委屈,也不愿意留在我这乱臣贼子身边。可是,我偏要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再不信你怀柔的虚情假意。”
  沈书云想和他争吵或者辩白,自己并不是真的要伤他的心,但是看到他那眼神中的城府与狠厉,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没想到沈书云也有这样哑口无言又愤懑的时刻,朱霁看到自己也能惹怒她,倒是觉得心里郁结的醋意缓解了大半,但是此时他并不想鸣笛收兵,而是乘胜追击。
  朱霁微微一笑,对沈书云心平气和地叙说起来:
  “云娘一直在营里与万千拥趸写字画画,可能有所不知,京畿道被围了三个月,已经哀鸿遍野,而令高祖追寻的先帝嫡长孙,已经带着几个大臣逃到了云南道。在江苏道与平允军对垒的军士已经退守到了京畿守城,其中有贵府的老熟人赵世康,还有令兄沈雷。”
  听到“沈雷”二字,沈书云面色一白,美目微瞪着看向朱霁:“大哥哥在京师守城?”
  朱霁得到这样的反馈,心里对自己这样欺负她有些内疚,但是又更加觉得嫉妒。沈书云有那么多惦念的人,但是听说沈雷这两个字,脸色都变白了,而自己上了三个月的战场,她却没有一点相思与担忧。
  大概是觉得忠臣良将诚可钦佩,乱臣贼子死了活该吧。
  朱霁恨恨回答道:
  “是啊,贵府向来是出忠臣良将,实在是令在下感佩不已。我知道出嫁康亲王府之前,你未雨绸缪,已经让家人都逃出了京城,现在应该藏在东山吧?那让我来猜一猜,是留在京师的沈家大公子先捐躯赴国难,还是逃匿起来的沈府遗老遗少先被我派去的人活捉呢?”
  “朱霁!”沈书云听到朱霁如是说,再也坐不住,从床上跃起,眼里晃动着泪光审视和打量着眼前这身量颀长看起来芝兰玉树,实则心狠手辣、翻手为云的人。
  对视之中,沈书云败下阵来。
  与一个不择手段夺取天下的人谋求公平允正,是一件可笑的错误。
  沈书云此刻敢怒而不敢言,低头在想要如何阻止朱霁做出什么伤及沈家人的事。
  朱霁看到沈书云真的怕了,心里有些动容,从前沈书云受任何一点折辱和委屈,都会让他牵动心弦,愿意为她肝脑涂地,但是此时此刻欺负她的人确是自己。
  “世子不会这样趁人之危的,两军交战不伤来使,何况沈家已经在交战之前逃匿,并没有与贵军对垒,世子不该伤他们的性命。至于大哥哥……”沈书云尽量表现得柔情温婉一些:“实则大哥哥从戎,我并不是真心支持,希望世子能尽力保全他的性命,我愿听从世子差遣,为奴为婢侍奉在侧。”
  朱霁看着眼前的沈书云,说着求情的话语,眼神中泛着泪光,心里却觉得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深深戳了一下,疼痛不已。
  自幼,朱霁在父王的教育之下,对玩弄权术,操控人心早就烂熟于心,他习惯于看到身边的人屈从、忠诚,也有一万种办法去驯化那些开头并不肯臣服于他的人。
  因此,无论是权宦王瑾或者是什么别的能臣,都会成为他们父子夺权大业里好用的工具与棋子。
  挟势弄权已经是朱霁这种人的肌肉记忆,有时候根本不用走心,根本就是信手拈来的技巧。
  但是,他并不想对沈书云如此,至少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是现在满眼泪痕,为了父兄的性命,对他屈从的一个沈书云。
  可是他知道自己更加不能接受的,是沈书云另择良木,无论是身与心,哪一个他都绝不能让她旁落于他人。
  他想告诉沈书云,自己早已经安排了人手,全力在攻城的时候去保全沈雷的性命,刀枪无眼他并不能百分百做到,但是至少他想让沈书云不至于太过担忧。至于藏匿于东山的沈家,根本也不是此刻平允军会在意的存在,等战事彻底结束,父王会很快称帝,那时候他打算求娶沈书云,名正言顺娶她为妻。
  但是,这些心中的打算,都在沈书云此刻委曲求全的告祷中,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沈书云心里会真的认同他,有一天会有他对她深情以往的十分之一。
  嗯,不想说了。
  沈书云见朱霁面容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怒色,便试探着问:“世子,京师现在战况如何,攻城之战,要在何时?”
  朱霁不忍再让她忧虑,颀长白皙的手指拂过沈书云墨色缎子一样的秀发,像是安慰一只心爱的小猫,对她随时可能造成的攨伤,视而不见。
  “万事有我,你只要对我客气些就好。”
  朱霁有些丧气地说,在沈书云听来却是对她的要求和规范,于是点点头,道:“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是狗男人的一天啊。呼,写完以后我居然有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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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平允军纪律严明, 加上北方骑兵擅长长途奔袭,天气转凉,就显示出了巨大的优势。
  新帝携带者洪承恩、李泰齐等近臣早在三个月前就迁往了陪都, 而赵世康率领的朝廷军队还以为自己镇守京师是为天子守过门。
  洪承恩在逃亡的路上才看清楚了一直辅佐的这位君主表面上温和厚道, 实则内心是多么的脆弱, 平允军不过兵临江苏道, 就已经让新帝,撇下京师的众人出逃。
  于是在逃亡的半途,洪承恩就向安王朱枋出卖了新帝的行踪,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
  安亲王得到洪承恩的密函的时候, 笑而不语,将密函投入了火盂之中, 对身边的近宦道:“我原本以为这仗要长久打下去, 看来竟然是不必了。”
  随后不久, 安王在京畿道以北的徽州道称帝,史称徽武宗, 是八百多年来第一个以皇叔身份篡权得到政权的帝王。
  安王称帝, 标志着大徽的江山即将易主,这场仗准备多年,然而多取九州大部分领土的时间,不过一年而。
  安王在徽州称帝, 朱霁也随后被封为太子,只要拿下京城, 就会顺利入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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