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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李彦逐的背影,沈亦槿觉得好累好累,浑身充满着无力感,漫天烟火和身后如海般的灿烂花灯,也无法让她重拾活力。
  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今晚她看了太多次李彦逐的背影,每一次都好像无形的利剑刺痛着她,但只要想到三年后父兄死的那一幕,被刺伤的伤口就会瞬间愈合,将身体重新注满活力,不断迎难而上。
  她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会放弃的,她会一直坚持,直到三年后保住父兄性命。
  可现在,她急需休整片刻,虽然爱慕李彦逐并非本心,但这两月所经历的种种,确实让她太倦了,就在这一夜剩下的时辰里,能不能让她暂时忘记前世的那夜,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子?
  靠在兄长温暖的怀抱里,沈亦槿脑袋轻轻蹭了蹭沈常松的肩膀,“哥,对不起。”
  这三个字好像汹涌的暖流,冲进沈常松心间,从小到大,她就算是做错了,也倔强的不认错,今日一定是心里太难过,才会这般。
  他用力地搂了搂小妹,“傻丫头,我们兄妹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她仰头看沈常松,“哥,我这样,你和父亲是不是很为难?”
  沈常松下意识看向方才太子站立的地方。小妹身上的大氅是太子给他的,在给了大氅之后,太子便离开了。
  五年前,太子还会有所顾忌,表面上和六皇子兄友弟恭,可今日,他不但没救六皇子,更没问候一句。
  在太子心里,连假装,都不屑于了。
  “小妹,能不能换个人喜欢?除了两位皇子,是谁都好,哪怕是平常百姓家的公子都好。”
  平常百姓家?沈亦槿心下萌生了一个想法,“哥,要不让爹爹辞官吧,我们离开上京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可好?若是如此,我便不再执着于六皇子了。”
  她也曾无数遍想过,三年之内除去李彦逐以保全父兄性命。
  可这显然行不通!且不说前世她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致使今生无从下手,就更别说连太子都没能斗过的人,她又如何斗得过?如果她当真那样做了,被李彦逐发觉,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由此,支不支持李彦逐并不重要,但因为支持太子而处处同李彦逐作对,才是造成李彦逐登基后第一个除去沈家的重要原因。
  与其这样,不如趁事情还能挽回,沈家就此退出朝堂之争。
  沈常松一脸惊讶,“小妹,你说什么呢?太子对沈家情深义重,我们怎么能做背信弃义之事?更何况,如今太子势头正好,继承皇位顺理成章,我们沈家今后只会更好,何故要辞官?”
  “莫非你是担心皇后和五皇子?小妹多虑了,五皇子品行能力皆不如太子,陛下也是如此认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兄长哪怕是想到了五皇子会对太子造成威胁,都没有想过最后的胜利者会是李彦逐,她又该如何言明呢?
  两年后的巫蛊事件,她不知道究竟是太子所为,还是李彦逐布的局。
  她只知道,自从这事之后,虽然被贬的是五皇子,但不知为何,皇帝对李彦逐冰冷的态度开始慢慢缓和,对太子却日渐冷淡,直到最后废太子。
  她不记得太子为何被废,因那段时间,父亲似是有所察觉,将她送去了南方,远离上京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三月后,她因为担心父兄,擅自回到上京,才发现上京变了天。
  储君之位空悬,皇帝病重。
  被贬为庶人的五皇子带兵驻扎在上京城外。
  废太子集结支持他的文臣武官随时准备着逼宫。
  而六皇子日日随侍在病重的皇帝身边,镇守皇城。
  就在她回来没几日,父亲还没来得及再次将她送走,皇帝就驾崩了,皇宫一片混乱,父兄跟随太子,领兵攻入皇宫。
  她记得,那几日人心惶惶,上京如同死寂一般,只有皇宫里不停发出痛苦的呼喊,夹杂着刀戈兵剑的打斗声。
  ……
  “小妹,若不然送你去南地散散心吧。”
  沈常松打断了沈亦槿的思绪,他不明白为何需要举家搬迁,小妹才不会执着于李彦逐,若她想用远行的方式疗愈情伤,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沈亦槿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去!”
  事情的转机也许稍纵即逝,她决不能离开上京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李彦逐是块硬骨头,它必须得耐下心慢慢啃才行,逃避是绝对不可以的!
  第十八章
  兄长一定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话误会了她的想法。
  “哥,方才我说要爹辞官,远离上京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不过是心头万千思绪无法疏解,想要逃避罢了。一想到太子和六殿下势同水火,你和爹爹会因为我和太子产生嫌隙,就觉得自己应该放弃。”
  “可是,哥,我真的没办法放弃,又很害怕在不久的将来你和爹爹会同六殿下兵戎相见,才萌生了远离上京的想法。”
  她只能这样解释,一个注定被废,在最后的争夺中命丧当场的太子,辅佐他的臣子,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父兄会和太子产生嫌隙,若真的有了嫌隙,岂不更好,干脆辞官远离上京,什么都不如保命重要。
  沈常松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小妹脾气倔犟他是知道的,可婚姻大事,不是小时候哭闹着要的小物件,牵扯到的岂止是一个人,那可是一个家族。
  且不说父亲会不会同意,六皇子分明已经拒绝了,这件事根本就是没结果的,只能希望小妹是一时被李彦逐的皮囊迷了眼,不要真的陷入其中。
  沈亦槿很疲倦,连焰火在她眼中也是无趣。
  “哥,我们回家吧。”
  沈常松点头,搂紧了小妹。
  兄妹俩在漫天的焰火中,缓缓走下栈桥,身影在这方天地中,显得如此渺小。
  沈亦槿边走边回头,看向远处的陈言时,对他笑了笑。
  陈言时也关注着这边的情形,没什么心思看烟火,见沈亦槿看过来,他点点头,知道这是沈亦槿在向他告别。
  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却觉得,两人好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夜幕愈深,随着璀璨焰火的熄灭,满城灯海也渐渐暗了下去。
  大兴朝元盛十三年的上元佳节落幕了。
  这天过后,不论是世家贵族,还是普通百姓,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支持太子的护国将军沈家,其女儿竟然对身为质子刚回朝不被皇帝所喜的六皇子爱慕非常。
  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六皇子当众摔了沈姑娘的金雀钗拒绝心意,沈少将军听说后,气愤不已,将六皇子打落下水。
  有同情的,有心灾乐祸的,有单纯看热闹的,也有担忧朝堂之势发生改变的……
  所有人都猜测着,事情该是怎样的走向,最后该如何收场。
  四处都在议论,忘忧斋中的客人也不例外。
  忘忧斋是四年前新开的酒楼,在三年前突然崛起,成为了上京最有名的酒楼,临江而建,地方不大,但贵在菜好酒好,尤其是独有的忘忧酒,只此一家。
  赏景听雨,品酒看雪,深受文人墨士和世家公子追捧喜爱。
  二楼的暖阁里,五皇子李彦泽斜躺在主坐上,饮下一杯忘忧酒。
  “陈兄,听说你那日在画舫上,可知道当时的情景?说来听听。”
  陈言时手中折扇一转,也饮下一杯,“自是知道,同坊间传闻没什么出入。”
  李彦泽直了直身子,走到窗边靠在窗沿上,“六弟的身子当真那般不堪了?沈常松再气恼也会顾及皇子身份,下手应当有分寸,不会真想将六弟打落水的。”
  “我瞧着,六皇子身子骨是真弱。”陈言时也走到窗边,站在李彦泽对面,“如果不是沈姑娘催促沈兄救六皇子,前日怕是要淹死了。”
  他话锋一转,“殿下,听说这忘忧斋前两日从南边新来了几个弹琵琶唱曲的女子,叫上来听听?”
  今日五皇子喊他出来为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过多的话,他也不愿再说。
  李彦泽已经得到了答案,又见陈言时玩心大起,便不再多问。
  有时,他觉得陈言时只知道吃喝玩乐,但有时他又觉得他在刻意远离有关于朝政的一切。
  须臾,三个抱着琵琶的女子走上前来,边弹边唱。
  陈言时摇着折扇,半眯着眼睛,听着曲调,手拍着节奏,很是惬意的样子。
  琵琶之音绕过陈言时手中的折扇,绕过李彦泽手中的酒杯,来到墙边的博古架上,钻入边角处一个不起眼的黑洞中。
  一墙之隔的隔壁暖阁里,李彦逐从墙边走开,手一挥,江锋堵上了鹌鹑蛋大小的黑洞。
  “殿下,如此看来,五皇子应当是信了陈言时的话。”
  李彦逐坐下,喝了一口忘忧酒,“我本也没打算现在就和他们争,借由沈姑娘的兄长之手顺利退出,说来,是应当感谢他们兄妹的。”
  江锋端正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殿下,当日属下也提着一颗心,多亏了沈姑娘……”
  “今后不许再提她。”
  李彦逐打断江锋的话,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嘴边,眉头微微蹙了蹙,“去告诉初绿,最近几日打听到有关于我和沈姑娘的消息都不用来禀告了。”
  他放下酒杯,往房门走去。
  江锋忙先一步走到暖阁门边。
  却在马上要打开暖阁门时,听见了几个女子嬉笑着上楼的声音。
  江锋的手停在门边,并未打开,用眼神询问李彦逐的意思。
  李彦逐也停住脚步,仔细听着声响,直到听见初绿的声音,“各位贵客,二楼第二间暖阁请。”
  他顿了顿,转身来到了另一边墙壁下。
  江锋会意,取下了墙壁上堵着的软木。
  原来这间暖阁左右两边的墙壁上皆有玄机,一开始并不如此,是两月前才打造而成,而自那天起,这里只接待一位客人,那就是大兴六皇子李彦逐。
  明知李彦逐在,无忧斋掌柜初绿仍将人带进相邻的暖阁中,定然是因为这些女子并不寻常。
  待茶点酒水备好,侍女退下,就有一蓝衣女子迫不及待地先开了口:“上元节你们可去了南街那处猜灯谜的?”
  黄衣女子忙说道:“你是想问六皇子和沈亦槿的事吧,上元节我去猜灯谜了,但去晚了,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听说沈亦槿向六皇子表心意被拒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亲眼看见。”
  绿衣女子起身走到中央,一副得意的表情道:“我可看得真切着呢,六皇子不但拒绝了,还摔了金雀钗!沈亦槿哭得那叫个伤心。”
  蓝衣女子道:“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呀!啧啧啧,沈亦槿平日里眼高于顶,世家女子她谁都看不上,如今在六皇子处栽了跟头,可太痛快了!”
  一粉衣女子马上说道:“哎哎哎,我给你们说,不仅仅是这样呢,那个沈少将军把六皇子打落水也是真的呢,当时我就在画舫上,只是太子让人守着画舫出口,大家只能远远看着,我在画舫二楼,亲眼看见沈少将军打了六皇子,你们不知道呀,沈亦槿还拦呢,六皇子落水,她一急,也跟着跳下去了,天呀,还真是一往情深。”
  又一紫衣女子道:“我兄长那日也在灯谜处,他说沈亦槿美貌非常,只可惜她十六岁生辰时我生病了没去成,下次宴会我定要亲眼瞧瞧。”
  绿衣女子语气带酸:“她哪里有那么好看?”女子换上一副遐想的神情,“你们是没看见,六皇子有多好看,我此生还是头一回见如此俊美的男子呢。”又重重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爹爹说,六皇子颓势,又是病秧子,嫁过去就是守寡的,说不定还会跟着丧命!”
  “咳咳咳……”江锋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李彦逐。
  这几个女子说到沈姑娘栽跟头觉得痛快时,他就见自家主子神情不好了,现下脸色瞧着更黑了,不由发自肺腑呢喃了一句,“初绿姑娘还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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