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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欢欢她妈拿了条短裤出来,递给李欢欢,扶着她去浴室换上。
  王大伟还搁大门口站着,看着李欢欢一家人出来,说:“我开车送你们。”
  “行了,不需要你小子献殷勤了,有你李叔在呢,你回家吧,好好记住你李叔今儿跟你说的话。对了,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修理厂。”
  “跟欢欢算是异曲同工,你和欢欢可千万不能谈恋爱……你俩在一起倒是不缺ai……唉声叹气的唉。”
  一行四个人都乐了,包括李欢欢她妈。
  要说谁能把她妈逗笑,也只有她爸了。
  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要离婚。
  “大伟,别听你叔胡说八道,他没赶上你们这么好时候,嫉妒呢。“
  “放心吧,李叔。就算地球上只剩我和李欢欢我们俩了,人类的结局还是只有一个——灭亡。我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顿时,李欢欢觉得半小时前给王大伟的那一脚力气用少了。
  凌晨四点,李欢欢一家叁口齐齐奔赴她妈工作医院的急诊室,清洗创面,涂药、打针,要不是半瓶可乐顶着,李欢欢非得疼晕过去不可,那会儿她一秒钟都没想到过老k,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处理完伤口,李欢欢坐着轮椅去她妈的值班室休息,翻来覆去睡不着——伤口火辣辣地,到后来体温也跟着升了上来,意识模糊中,李欢欢隐约记得护士长阿姨又来给她打了次针,之后就彻底断片了,一点儿梦都没有。等再醒来时,小小的单人房间里一室的阳光,她躺在她妈值班室的小床上,身心舒爽得像重生了一般,腿也没那么疼了。床头压着张小条儿——她爸留的,大致就是她妈借了另外一个医生的屋休息,她爸看了她半宿,看她退了烧,就一早回家换衣裳,直接上班去了。
  李欢欢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下午叁点半,想起护士长给她最后打的那一针,指定有安眠成分,不然哪能一觉睡到这个点。
  李欢欢单脚跳着下床,桌上另有一张她妈给她留的条儿,说她有事儿跟同事吃饭去了,李欢欢醒了要是没事儿就自己打车回家,伤口不能沾水,塑料袋里的药按照用药提示该吃吃,该抹抹,别手欠去抠伤口。
  桌角有袋面包,没说是不是给她留的。
  经过昨晚短暂的感动过后,李欢欢心内那股熟悉的感觉又飘了上来——“我到底是不是这家人亲生的?”
  李欢欢一阵阵头晕手抖。
  饿的。
  她已经快要36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李欢欢一把扯开面包袋子,叁下两下将面包塞进了嘴里。
  边嚼边咀嚼人生,真是够写进履历的36小时啊!昨天出门的时候,哪想过这会儿会躺在医院里。
  嚼着嚼着,慢慢觉得有点不对味,不是人生,是嘴里——宾堡的豆沙面包不是平常那个味儿了——甜里带着些酸……酸里又带着些馊……馊里又带着些作呕之气……
  “不是吧?”李欢欢心里咯噔一下,趁着自己还未全咽下去,一口吐出来,又赶紧扒拉垃圾桶找刚刚扔进去的包装袋,这一看不打紧——面包已经过期18天了。
  她数了数,吃下去的不算多,一袋6个,她也就吃了4个……少一口,刚刚吐出来那一口。
  李欢欢使劲儿抠了抠嗓子眼儿,一点儿呕吐的欲望都没有——大概胃里实在太饿了,连口唾沫都没吐出来。
  李欢欢倒不太慌张——以她有限的营养学知识来看,食物中毒顶多就拉几天肚子,除非你特别命寸。乐观的是,结合过去36小时的经历来看,她的寸劲儿应该是已呈分散状态发射出,不会集中在这一下。所以,李欢欢又嚼巴两下,将剩下的面包全吃了。
  桌上还有瓶矿泉水,保质期内,未开封。
  终于碰到样正常东西。
  李欢欢一口气喝下去,算是稀释病菌。
  喝完正准备出门,值班室座机响了,她瘸着腿过去接,她妈打来的。
  “我猜你这个时候就醒了。”
  “嗯,刚醒。把你桌上那袋过期面包吃了。”
  “哟,我刚下楼准备扔掉来着,转头就忘了。过期几天了?“
  “18天。”
  “没事儿,顶多就是味道没有那么好,也不见的就坏了。保质期就是个相对概念。”
  “我已经被你这个观念洗脑20年了。”
  “我再给你带点儿吃的回去?你下午跟我一块儿回家吧?”
  “算了吧,我受不了医院这味儿。我自己打车回家。我没带包,搁你老地方借200块啊。”
  “拿吧。出去的时候,让护士长给你拿两张防水的创口贴,洗澡的时候贴住,记得伤口千万不能碰水。容易留疤。”
  “两个哪够?这伤口得200个创可贴还差不多!“
  “你跟她说她就知道了,现在有专门针对创口防水的。”
  护士长给李欢欢创口贴时,又帮她量了量体温,36.8度,正常得不像话。
  “回家还是要注意,这种创口,刚开始两天特别容易烧上来。”
  李欢欢谢了护士长,兜里揣着两张恨不得跟个电脑屏幕那么大的创口贴,心里想着自己以后还是得时不时地来医院转悠转悠,省得被时代抛下——那一个创口贴足够将她的腿围住一圈,封住伤口绰绰有余。
  回到家,李欢欢先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将伤口包了个结结实实去洗澡,洗澡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叫,出来又停了,李欢欢看了看,是经理打来的,才想起,她没去上班,也没请假,甚至手机都没开机,便给经理回了过去,说明了原因,经理让她在家歇两天,不用着急上班,梁朝伟的案子可以找别人来做,李欢欢赌咒发誓自己没问题,敬业得恨不得下午5点赶回公司报道。
  电话才挂,又响了起来,李欢欢头发上滴着水,没理,先去把头发吹干了,又给自己冲了杯热巧克力,才坐到沙发上查看手机。
  叁个未接来电,都是老k打来的。
  嚯,他终于有空了。
  她已经没什么了。
  李欢欢一口气喝下半杯热巧,直到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了热量,才从沙发上站起来,踱到阳台上去看她爸养的那几盆花,郁郁葱葱很多年了,她从来没见它们开过花。她爸斩钉截铁说那是兰花,只是还没到开的时候。
  他们家养花,跟养她差不多——随性。平常谁想起来谁去浇水,有时候一天浇好几次,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叶子都黄了,也见不着一点儿水星——比如现在。
  李欢欢喝掉剩下的半杯巧克力,拿杯子到卫生间接了满满一杯水,倒进花盆里。
  “喝吧,喝吧,喝饱了好歹给开一次花,是不是兰花都无所谓。”李欢欢对着花瞎念叨。
  手机再响起来,一连地响,急得恨不得在桌面上舞起来。
  李欢欢又去接第二杯水。
  如此往复。
  直到每盆花的托盘里的水都要溢出来了,才作罢。
  手机还没停。
  李欢欢搁家里来来回回的转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事可以干,等她把她妈那屋梳妆台后头的灰全给抹过一遍后出来,手机还在响,她坐回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按下了接听键,一面抠墙纸上的污迹。
  “为什么一直关机?为什么不接电话?”对方的声音又急又恼。
  真好笑。
  “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咯。”
  “赌气?”
  “跟谁?你?不至于啦。”
  “昨天的事情,出了点意外,一开始我并不知情,后来又乱得很,我实在脱不开身……给你打电话,你一直关机。”
  “啊?是吗?我玩儿忘形了,手机没电了,没注意。”
  “玩儿?joy说你回家了。”
  “随便说说她也信。”
  “今天为什么没去上班?”
  “玩儿累了,歇一天。”
  “上哪儿玩了?”
  “k哥!我大学毕业已经很多年了,不想要再做考卷了。”
  沉默。
  “小朋友,我知道你觉得委屈……跟我们这样的人谈恋爱有时候就是这样,需要应对不可避免的突发状况……”
  李欢欢咯咯笑,道:“k哥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别吓我!我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负责任!我们没有在谈恋爱啦,k哥误会了,我们……顶多算是……一夜情?对,一夜情差不多。你过时了唷,舅舅。”
  “不许你再这么叫!”电话里全是老k的怒意。
  “正好我也不太想说话了。我要睡觉了。”
  “大白天睡什么觉!”
  “你管我?”
  李欢欢装也不想装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良久的沉默。
  要说李欢欢还短暂地启动过别的什么念头的话,老k打破沉默的下一句话,则把一切都抹杀了。
  “你先挂。”
  潜台词是:你想要别扭就别扭去吧,我可不奉陪了。
  “当然。”李欢欢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李欢欢牙齿磕碰地停不下来,整个人像浸在一个千年冰洞里一般,初秋的天气,裹多少层羽绒被子都没用,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往浴缸里注了满满一浴缸滚烫的水,连头带脸地躲进去,整个人藏在水底,才觉得好过一点。
  只是伤口碰了水,后来感染发炎,又留了疤。这都是后话了。
  藏在水底的李欢欢,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从身体里生生剥离了出去,连着血带着肉,支离破碎地扯下来,离她远去,她眼泪横流,水底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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