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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皮乍起,她吓的脸变了颜色,何呈奕这个人给她带来的恐惧,哪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缓缓回头。
  那人仍是一身金线织边的玄色长袍,苍白的脸,淡蓝的眼白中布着血丝,眼底青黑色,整个人看上去要比从前还要阴森几分。
  秦葶腿脚发软,不觉朝后颤退两步。
  眼中的怖色早就暴露了她的恐惧。
  何呈奕边行边道:“朕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言语间阴阳未明,却似藏着一把刀。
  见她归来他没有半分诧异,反而是早已经探在手掌之中,秦葶便知,先前的感知是真切的。不知从何时起,府门外便常有诡异的人来人往,她总觉着有人在暗处窥探。
  而今想来,那定是何呈奕的眼线。
  他不知何时已经知道她在南州,她嫁给了徐琰行。
  何呈奕的本事,远比她所知要多,他若想找一个人,无论多久,总能找到。
  是自己天真了。
  何呈奕寻到秦葶的去向,已是在她与徐琰行成亲之后,何呈奕早就在宫里发了一回疯了,他几乎打烂这宫里了许多东西,杀了几条人命他也不晓。
  袖下勉强遮住的拇指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有些丑陋,这亦是那日他单手捏了剑身所致。伤口入骨,几乎切掉他半根拇指。
  秦葶所幸,他无一日不知,无一日不晓。
  他等的就是这天,等着秦葶心甘情愿的回来求他。
  他一步步逼近,秦葶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全无退路,终,她紧闭了眼,而后又抬起,“皇上,我输了,我认输了。”
  迈过来的步子终于顿住,他情绪未明的目珠定在原处。
  “这条命你拿去,我不要了,只是徐琰行没有错,求皇上赦了他的罪。”
  “秦葶,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他目珠终于微动了两下,若非如此,当真像具行尸,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朝政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来气,南州时常传来消息,说秦葶与徐琰行到底多恩爱,“往朕的心上扎刀子,你便一点儿都不心疼吗?”
  “朕知道你为何会来,是为了他,你知道,朕为了你能来,等了多久吗?”
  “若不是因为他,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顶着旁人的名字留在南州再也不回京城?”
  “本来朕盼着,盼着你会回心转意,盼着你有一日会想起朕的好来,可你仍是如此......”
  她的确难以回忆起何呈奕的好,过去的每一天她都过的艰难又困顿,唯徐琰行给了她安宁,她才觉着自己也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笑的是,这个给自己带来灾难的男人,此刻却在自己面前说这般伤情的话。
  连秦葶也忍不住发笑,那笑很快便散去,“皇上,今日我来,便没打算活着离开,徐琰行是个好官,他违抗皇命不假,但那是为了百姓的性命。”
  “我做过流民,饿过肚子,我知道灾民的日子究竟有多难,如果当时有一位官员能像徐琰行一样开仓放粮,我奶奶就不会走的那么早。这些事,我也曾与他讲说过,他只是不想看到旁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已,”秦葶朝前踏出一步,“于公,他没错,于私,他也没错,错的是秦葶,是我骗了他,是我不该嫁他。”
  宫中带不得利物,秦葶带不得匕首一类,却从容拔下发髻中的银簪,以尖部抵在自己脖颈之上,“若你真想要一个人的命,就将我的拿去吧,我年少时期盼的东西,如今已经得到了,我死而无憾。”
  那银簪明明是抵在秦葶的脖前,却好似连他的也跟着一起疼,他的心口似被人剜了一般,轻笑出声,带着满身的苍凉:“秦葶,你从来未对我这样过。你年少时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一颗不会欺骗的真心,一份我知不会弃我抛我的安定,徐琰行都给我了,”她眉目一弯,在提到徐琰行时,眼底的幸福与暖意都几乎溢出来,这些年,她在徐琰行身边,过的的确舒心又自在。
  不若他。
  昔日那个在他面前胆小的姑娘,如今有了心爱之人,不过不是他而已。
  他却只能动用手里的权力,来硬生生的将她逼回到自己身边。
  “皇上可能不会轻易放了他,但是我也不想亲眼看着他死,秦葶谢皇上厚爱,这一生的羁绊,也该是时候做个了结。”话落,她不带半分犹豫将那银簪用力捅向自己脖子。
  却仍是在最后一刻被何呈奕伸手拦下。
  发簪陷入他掌心的皮肉,鲜血顺之而流,染了他掌心的纹路。
  血腥之气蔓延鼻底,秦葶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掌心的疼痛传来,何呈奕咬牙将忍,愣是半个字也没有讲说,可额头突起的青筋却显露了他的痛苦。
  就在此刻,秦葶亦看到他拇指处的伤疤。
  强忍痛楚,他抬起另一只手将秦葶的发簪夺下丢在地上,上头的琉璃珠摔得七零八落,有两朵碎片还飞到了秦葶的绣鞋上。
  血仍顺着何呈奕的指缝朝下落,亦留在秦葶的鞋面上。
  “你爱他吗?”何呈奕此刻站在秦葶的面前,哑着嗓子问道。
  “爱。”秦葶看着他的眼,毫无保留地回道。
  “那......我呢?”他眼中是有些期待的,哪怕秦葶骗骗他也好。
  “从前或许有吧,但是现在没了。”多年过去,她仍是那个不擅长撒谎的姑娘。
  就连哄骗何呈奕都做不到。
  他眼底的光黯然下去,那是最后一抹希望。
  此后,他眼中,当真是再也不会有光了,是秦葶,亦可说是他自己生生将其掐灭的。
  他如今艳羡徐琰行所有的东西,曾经他自己也是得到过的。
  其实何呈奕很清楚,自打秦葶归来的那一刻他便知晓了答案,势必要从他身边逃走的秦葶如今却抛下一切跑来求他。
  若是他真的杀了徐琰行,秦葶不会独自活着。
  这,便是她秦葶给他的报复。
  何呈奕脸色平静若秋水,泛着苍凉与萧意,从前凡事都要争先的那一个人,只允自己赢不让自己输的那个人,头一回在秦葶面前沉了肩膀,似对面前的人讲,又似自言自语,“曾经那些朕也是有过的·······如今你却收回,将他给了另一个男人······”
  他轻笑起,笑意不达眼底,漫着苦涩。脚步慢慢朝后退去,望着地上一路随来的血迹,好似一下子想通了,“你走吧。”
  “你不会杀他的,对吗?”何呈奕杀人如麻,同时他于朝事上也算是个明君,这一点,是秦葶唯一不能否定他之处。
  可是他该是恨徐琰行的,若不然,他又怎会如此。放她走不代表会放了徐琰行。
  他未答,只是扭过身去不再瞧她。
  殿门自外面被人推开,明光再次照在秦葶的脸上。
  宽广的殿外,唯有秦葶一人缓缓向前。
  明明还未走出多远,可似像是走了一生那般漫长。
  秦葶不知最终结果如何,可她却已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
  徐琰行去哪,她便去哪儿。
  殿门突然复而被人打开,沉重的门声,似河底老兽的鸣响一般。
  且听有一公鸭嗓在身后长唤道:“传圣上令,赦免徐琰行死罪,官复原职————”
  声音尖高脆亮,撞在殿壁之上若有回响。
  染着血色的绣鞋顿于白砖之上,秦葶慢慢扭过身来,第一次对着华宵殿的方向展了一抹温润的笑颜。
  “多谢你,阿剩。”——这便是当日,秦葶留在那座皇宫里最后一句话。
  殿里的人自然不会听到,那孤寂的背影,头微微侧着,怆然望着地上秦葶留在这殿中最后一样东西——染着他血的发簪。
  这便是秦葶与他最后的纠缠。
  何呈奕闭上眼,连呼吸时心都在痛,他自牙关中挤出几个字,“秦葶,不是你败了,而是朕。”
  ......
  二十年之后,那位手段狠绝行事果断的帝王身染重疾,于华宵殿中与世长辞。
  而后在小双写来的信中说道,何呈奕临终前,掌中握了一簇黄花。
  经太医辨认,那簇小黄花是为葶苈。
  【作者有话说】
  本来应该这周完结的,但是我申错榜单......
  148 番外18
  ◎回宫日常一◎
  盛夏褪去, 月尾渐凉。
  巍峨的皇宫之内华彩盛然。
  湖上的荷花开败,依秦葶的经验来看,此时正是挖藕的好时节。
  怀里的团子走路尚不利索, 斤两却长了不少, 抱在怀中十分压臂。
  以秦葶的身板抱着他,需得每隔一会儿朝上掂上一掂。
  圆胖的小手指着湖中开败了的荷花咿咿呀呀的说话,秦葶便同他细声慢语地讲道:“那是荷花,花期一过, 下面便会长出莲藕, ”
  “莲藕裹上一层面粉,用油煎了最是清脆好吃,且不腻人。”——何呈奕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不知何时跑到了这湖心水榭中来, 竟还是一如往常,一点脚步声也听不见。
  小晗儿见了他便乐得拍手,何呈奕步到水榭中来, 众人齐齐朝他福身行礼下去。他目光先是扫过秦葶面上, 而后顺势自她怀中将小晗儿接抱过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 何呈奕掂了怀中的小肉丸,贴了脸,又好生亲了亲。
  “一日重过一日。”何呈奕在朝堂之上是个严君,可一面对这母子二人, 便一丝脾气也无。
  小晗儿显见着调皮,可他却不曾苛责过一回。
  “冷长清不久就会从蜀州回来了,到时候你又能见到小双了。”一提到小双, 何呈奕还是烦的紧, 他这个人记仇, 从前小双给他受的气,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提小双,果真秦葶眼睛便又亮了,明明是过些日子的事,她却已经开始期待了,“当真?那皇上,这回若是小双回来,你就不要吓她了。”
  此话何呈奕没应,而是目光触及左右,见宫人离的都算远,他提步上前,有意凑到秦葶耳畔,用仅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得看皇后你晚上的表现。”
  言语中极尽挑/逗之意,抬眼相望,只瞧着眼中亦是流转着一股“不怀好意”。
  秦葶脸色一红,望着四下宫人,眉目一紧,一捏拳砸在何呈奕的肩上,亦红了脸用小声回道:“当着晗儿的面说什么呢!”
  被她这一捏粉拳砸的心满意足,何呈奕顺势抓了她的手包在掌心,“他还小,懂什么。”
  随后又掂了怀中的小人,眉开眼笑道:“是吧,晗儿!”
  晗儿不懂,只眨着圆大的眼,觉着这二人说话似十分有意思,一抬小胖手,打了两个响巴掌扣在何呈奕的脸上。
  反而逗的夫妇二人声声大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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